适逢节气大雪，一场飘飘摇摇又细细密密的初雪弥补了冬季的空白，冷雨夹杂，细入泥泞。

寒风凛冽刺骨，好在恭州境内的客栈用上了炭盆，早饭后尔南急匆匆围上碳炉，手忙脚乱脱鞋烤足，脸耳通红抱怨道：“冷死了冷死了，耳朵要掉了。”

叶思川早早等在堂中，问道：“南兄，早上没见着你们，这是上哪了？鞋袜都湿透了。”

尔南吸着鼻涕道：“别提了，早上跟留云去了趟集市，没成想今天降温，出门还雨夹雪，把我鞋子湿了个透，冻死我了。”

叶思川拨着红炭，不解问：“去集市干什么？有什么要买的吗？”

“马上进山回族，要买些厚实的濮族冬衣才行，山中入冬后可比城里寒冷多了，狗不穿衣都能冻死。”尔南道。

打量了一番身上的衣服，叶思川道：“我也要换掉这身道袍吗？”

尔南笑道：“当然了，你这外乡人寒冬腊月不回家已经够奇怪了，况且近年来朝廷对西南部族颇有忌惮，所以族中对不明来历的中原人会排斥怀疑，你还是不要招摇为好。”

叶思川点头道：“也是，为了不惹麻烦，我这就上街去买一衣服。”

“哎……别忙活了。”尔南伸脚示意道：你坐下，留云已经给你买好了。”

伸手比划，眼珠上举强调道：“两套！在我身上比划的时候我可高兴了，我还以为是给我买的，可结果我还要自己掏钱买衣服。“

“啊？啊……”叶思川冒起来，压下得意和惊喜道，“那……留云兄人呢？”

“湿透了，换衣服呢。”尔南道。

“你们谈什么这么热闹。”房帘后传来清脆轻缓的声音。

叶思川朝门口一瞥道：“说你……”

此时门帘被撩开，顿透初雪特有的白冷天光，黑靴紧缚的小腿点入房中，帘静风过，郁留云放下包裹站在原地调挽着衣袖，身形比平时要壮些。

海棠窗棂下，他修长的脖子被黑色深衣领子包裹，开叉处只露出喉结，玄色嵌皮窄袖齐肘，灰紫镶边比额上的珠子颜色暗些，外搭的赤色提花镶银边厚褂贵气却不张扬，还称出了脸上血色，与褂中掩藏的窄黑编银饰腰带相得益彰，臂缚五圈银镯挣脱了秀气二字。

原来那披发和紫珠蜻蜓额饰绝配的是这特别的濮族衣衫。

叶思川目不暇接，如观蜃楼海市，胸中热气如彩墨在勾勒小像，他喜欢这身衣着，此等英俊奇秀，超凡绝伦。

飘了心神，尔南连喊几声他才听见，他头不转发问：“南兄，你说什么？请再说一遍。”

尔南大声道：“我说火炭跳出来了你拨一拨。”说完干脆抢过火钳，小声道：“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见山神了这是。”

郁留云整理完过来，叶思川突感鼻子干闷立马收回神光，摸上去又黏又热，他瞳孔一缩箭步跑了出去，郁留云和尔南讶异相视。

屋外寒风夹杂雨雪正敌邪热，叶思川在廊上仰头擦拭两条鼻血，一手捶着廊柱，懊恼道：“太丢人了，竟在这个时候流鼻血，被误会可就说不清了。”

一声低咳传来，接着有声道：“屋内干燥，炭火烤多了容易上火，确实透透气比较好。”

闻声收头，叶思川差点磕在柱子上，不知脸上是否一片模糊，他就尽量自然背对着郁留云，按住鼻孔保持镇静道：“啊……是啊，这炭……这天真干。”

郁留云递了一块湿帕和一撮湿叶子过去，道：“这是艾叶，你揉捏后放进鼻子里便能止血。”

“多谢。”叶思川背身伸手接过，搽干净血迹就捏着艾草堵住涓涓细流的鼻孔，血红的帕子藏到身后才转过身来，眼神忙乱扫视廊外的受雨垂竹。

郁留云好似在倔压嘴角，他将手中包裹打开道：“这是你的衣服，为不张扬买得朴素些，你穿上试试，大了小了也好退换。”

叶思川鼻子舒服不少，便悄悄将帕子丢到角落，双手接过那紫红银黑相间，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满眼欣喜道：“谢谢，记事起除了师父之外，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买衣服，这可比我的道袍厚实多了，这得不少钱吧。”

“不贵，况且我还欠你一套衣服呢，我也不想冻死对不起你师父。”郁留云拿起上面的一叠展开，因为又厚又长，他高举道：“这是过冬必备的斗篷，你试试先，你太高，我怕买短了。”

“好。”叶思川嘴角上扬，夹住手中衣物揽过那白边绣着特殊花纹的黑斗篷，再将衣服递给郁留云便慢慢披到了身上，斗篷包裹至脚踝之上，冬日人的面容本就冷锐，衣一上身，顿生令人不敢逼视的冷冽威压。

郁留云打量后满意道：“很好，很适合你。”

郁留云站得很近，近到可以看见他额珠里的裂纹，叶思川退后一步，将斗篷帽子戴上挡住一半的脸，胡言道：“是啊……而且这个斗篷帽子还很大。”

“专选的带帽兜的，应当会用得到上。”郁留云眼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奈道，“我帮你系上吧。”说着便夹衣臂下，伸手向前。

“不用！我自己来。”叶思川赶紧打结系好。看不清他的脸，但他害怕郁留云上前。

脸藏在帽子里，二人相对无言些许时间。叶思川突然一把拿过郁留云手里的衣服道：“留云兄，那个……外面冷你先回房吧 ，我可能还要再流会……”

“那好吧，也别久留，染上风寒明日便不能赶路了。”郁留云叮嘱完便背手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