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留云眼角的平静扩向眼中,看向叶思川道:“谢谢各位相护,这份人情在下记住了。”
叶思川怕他倒下,双手屈抬滞在半空,靠近回到:“你要谢就谢南兄,还好他及时挡了单纯那一刀。”
郁留云盯着他的双手退后一步,缓声道:“我没事了……”
他赶紧将双手放下收到背后,不自在地踮脚左右转头,眼神却又缓缓落在给尔南检查伤口的郁留云脸上,温和平静,似满地破土上新生的紫花地丁。
那细长的指节扯绕着绷带,谨慎的神光表示在极好地控制力道,试探抬眼那一线就像晨光下沾暖展翅的蝴蝶,充满柔和与生气。
叶思川不禁歪头细看,直到潘辰走过来,他垂眸敛视,又奇怪为何会因此产生晨课走神被抓包的愧羞感。
潘辰捂着胸口道:“这下正式与飞芦杀手打了个照面,后面这样的麻烦怕是不会少了”
“没帮上忙反成拖累,真不好意思前辈。”郁留云以极度客气的语气缓缓道。
“你太过客气了,这不叫拖累,这叫帮衬地活着。”潘辰道。
郁留云难得真心诚意直抒胸臆,也不适应被温情侠义包围,在他心里,非亲非故得其恩惠就是亏欠,不被耳提面命以救命之恩交换利益,实在是拨动了软肋旁的柔肠和心胸中掩埋的热炭,此时将“人情”“恩德”挂在嘴边又好似自己肤浅了。
尔南知他真心相谢又不太自在,揽着他的肩道:“首战告捷,但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着桑兴奋不减道:“师叔,我去把走远的马牵回来。”
潘辰阻止:“不必了,你不要走远。”说完吹了声哨子,大家都很疑惑,吹完,乘雷带着其他三匹马走了回来。
叶思川早已上马,郁留云上来后郁留云还是准备扯住剑袋,但顺手一抓却抓了空,原来叶思川没绑,他看着那略微渗血的后背,缓缓放下双手搭在腿上,一声未吭。
这时马突然一动,郁留云没反应过来往后一仰,差点掉下去,叶思川反应及时,扭身抓住他的手拉了回来,脸也撞到了叶思川的肩胛骨上。
叶思川直接将他的手拉过来放在了自己的腰腹上,温柔地压了压,认真道:“留云兄将另一只手也搭上来吧,等会回很颠簸。”
郁留云语气不紧不慢,毫无情绪:“我看不必了,你的伤口会被撞到。”
“伤已无碍,我可不能让你掉下马去受更重的伤。”叶思川侧头道。
闻此,郁留云手指颤动了一下,要是真落下马去受伤那真是丢脸,他道:“好……”
他缓慢又犹豫地将另外一只手环上叶思川的腰,声音低沉道:“在此先为会撞到你的伤口抱歉。”
“没事。”叶思川嘴角微舒露出笑容道。
驱马颠簸,郁留云的脸和肩膀经常贴到叶思川的背上,撞得狠了,他会立马道歉:“对不住。”
的确很疼,特别是刚才又打了一仗,但叶思川每次都温声回答:“我没事。”
甚至还会开玩笑:“你头槌都没事。”但郁留云不会接话。
叶思川觉得今夜的郁留云像那初照春阳的冬岭,反射着冷意的光,积雪却蓬松间隔软意,一抖便散。
与飞芦的仙音烛和单纯在华灯明月下一战得胜后,六人就快马加鞭向齐国边境赶路,但长途奔马对于身有内伤的郁留云和潘辰而言,实为不妥,于是就停留在距齐辖郢州边境不远的光州境内修养。
为防止被飞芦的人找到,便租住了山中一孤老的院子。光州在齐国境内又离陈国和周国边境不远,是重兵严守之地,所以农家适龄的男子大多被征召从军。
除了兵役致民少,齐国佛道盛行,入之免赋税、兵役、徭役,所以此处田地多荒,人口寡少。
几个面容姣好的青壮年过于惹眼,所以虽是深山,却不能久留,便买了辆简易的马车在某天早上离去。
潘辰驾车,郁留云和郭兴雨还有着桑在车内,尔南和叶思川骑马在外,此时正走在遍是荒芜田地的路上,秋收季节不见秋收之民,实在凄凉。
叶思川看见外面的景色不免悲叹:“数倾良田,荒芜在侧。重阳将近,本应享秋收之喜,天伦之乐的百姓,却在荒山茅屋中苦熬,担忧着自己的丈夫、儿子、兄弟。这真的是高纬想要的天下吗?”
心中一向开朗的郭兴雨也涌起一股讨伐的哀愁和悲愤:“这就是穷兵备战,劳民伤财带来的伤疤。”
叶思川气愤嘲讽:“这等景象,高纬还在宏伟宫殿里弹奏《无愁之曲》!隔五年上琮台祷告上天的皇帝,做出让百姓无忧实腹承诺后又荒淫无道,穷奢极欲,将惶恐不安都转嫁到百姓的身上,实在是德不配位,有违天道。”
潘辰总结道“这就是天之道,损有余而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郭兴雨呆看着很不开心道:“这跟师叔说的游历山川看到的美景一点也不一样。”
尔南也很感慨:“濮地的好田地从来不会如此颓败,不同的季节会有该有的色彩。齐帝习惯了宫里富丽堂皇自然看不到这灰败的现实。”
郁留云透过窗口看见田地干裂,一堆荒草的景象,异色的瞳孔俱是忧郁,貌似连额上的紫珠也失去了光彩。他低沉冷谈的声音从车内飘了出来:“如画帝业和帝业如画是有区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