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尽快脱身,但手越挪越紧。
郁留云眼角突然浸下热泪,还呓语道:“阿娘——我找到办法救您了,您别再飞走了。”
“这……哭了?”叶思川愣住,“为何如此伤心?”
意识到不该出声,他心乱如麻只觉糟糕,他知留云清冷孤傲,自尊心应当很强,要是知道别人以这个姿势“故意”见证流泪喊娘,这不怎么熟悉的关系,别说做朋友,见面只拂袖闷哼算是高待了。
床榻对于叶思川来说很低,又要在分毫之间不触肌肤,弯腰撑床这个姿势保持得满头大汗。汗水翻过鼻尖后已滴落到郁留云的脸庞和额际。
当他狼狈不堪,腰酸腿颤之时,郁留云突然松开了手,他赶紧抽离。但头发还被紧紧压住,他怕抽动勒醒郁留云,只得保持这暧昧的姿势再想办法,若是有人进来可说不清。
郁留云抱头呓语,哭腔甚浓道:“您要是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叶思川讶然,从没见一个人男人伤心成这样,如一只无助失群的幼兽。
那颤抖的身躯触动着叶思川的手臂,白里透红的鼻尖和眼睛让他动容又不知所措,这强烈的情感冲击让他突然很想摸头安慰,可他没有这个力气。
他心中掀起波澜,又不自觉自言自语道:“噩梦吗?救治母亲就是你活着的意义?”
“那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是否也能如此魂牵梦萦与不舍呢?”
活着的意义,叶思川还在寻找,在琮在台山每天都卯起亥休练功习课,只是理所当然,下山历练就是想打破一成不变的日子,找到能让内心掀起涟漪的事物。
连日以来,这些不能置身事外的事情正在激发那已经平衡已久的道心,叶思川相信很快就能寻到那超乎寻常又心之所向的意义。
思忖间,叶思川背后一阵蚂蚁啮咬般的剧痛,汗水已浸透背上碎烂的伤口。
他咬着牙凝思片刻,艰难提起右手聚气于手指,借着指甲的力道一丝一丝刮断被压的那络头发,呲呲刮刺声刺破榻边宁静,湿热的粗气喷扑向郁留云的面庞。
刮断完,他不免苦笑,希望郁留云醒来认为是自己掉的头发。
他慢移撑麻的左手,缓缓直起身子,此时背上的疼痛达到极点,他闷声忍痛,眼神恍惚调整好站姿。
附身给郁留云擦掉脸上的泪水和汗水,灭了灯烛,叹了口气便轻声关门向大厅而去。
大厅里各忙其事。
郭兴雨对着奄奄一息和咽气的伤患抓耳挠腮,跟那些大夫争论如何救济,看起来苦恼又伤心。
着桑正给尔南上药,看见叶思川便移步,道:“师兄怎么才出来,快,我给你上药包扎伤口。”
“好。”叶思川疲惫坐到凳子上道。
叶思川背上的衣物已被扎坏,肩胛骨处一片模糊的紫红,裂口处还有木刺扎立。
着桑见后颤声道:“兴雨……你来。”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师兄受这么重的伤,拿着药瓶,揪心又不知所措。
“怎么了?”郭兴雨小跑而来,见到伤处手足无措道:“哎呀!师兄你怎么不早说啊,我……我先拿剪子和镊子处理伤口。”
觉察到他们的情绪,叶思川安慰道:“没事,一点都不疼,只感觉衣服破了怪凉快的。”
郭兴雨剪开叶思川的衣服,夹起一根根细小浸红的木刺,不忍直视。
着桑脸更低沉,闷声道:“萍姨把你们的衣物都拿过来了,我去找来给你换上。”
期间,潘辰和潘柔带着萍姨和薛鱼过来,萍姨一改街上的落魄和疯癫,满眼感激地看着叶思川和尔南道:“谢谢各位,若不是你们,我跟薛鱼就阴阳两隔了,害你们受了这么重的伤,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尔南摆着左手道:“你们该谢谢叶大侠才对。”
叶思川扭过头对萍姨道:“您不必客气。”
薛鱼满脸肿包,说话也听不清楚,好像在说:“我一定叫兄弟萌给恩人萌立长生牌位,让说书的传颂你们的侠义之举。”
闻此,尔南弹起,差点吐出茶来,瞪大眼睛赶紧道:“大叔,你别,千万别传颂这些丰功伟绩,不然很有可能真的要被立牌位了。”
潘辰也轻声叮嘱薛鱼:“薛叔,好意心领了,等乡亲们毒解了,您带着他们回去。不要对别人说太多,我们这次惹了不该惹的人,传开着实危险。”
听闻如此严重,薛鱼赶紧点头,萍姨携着他走了。
包扎好,叶思川对潘柔感激道:“这次还要多亏师叔的姐姐,要不是您接应,我们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安置这些人。”
潘柔捂嘴笑道:“师叔的姐姐?这个称呼比牌位还高的感觉,反正又不在师门里,叫我姐姐就好了。”
语罢,叶思川和郭兴雨瞄了一眼潘辰,潘辰掩咳道:“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潘辰又问潘柔:“姐,咱们家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大膄船,这可比一般的商船要大啊。”
潘柔挑了一下眉头道:“不是买的,是……借的,李苏他们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