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来跑去探消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鹿弯着腰,双手扶膝,气喘吁吁地道:“......那个......那个......师父,外面没打起来呢......不过也快了......就是不知道道长能不能顶得住......咱们这边也要快点儿了......”
不拾遗又打了个哈欠,才怏怏道:
“我这不一个一个试呢嘛,我又不是外面那个家伙,术法精通,随便念几个唱就能解了定身术。”
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小鹿快气疯了,这么长时间过去,自家师父回应他的依旧是这句“在一个一个试”。
小鹿下意识的抹了一把拉长的“鹿”脸,无奈道:“师父,你离道长那么近,你没听到他念的什么唱儿?”
“说的好像你离得有多远一样,再说那个词他能让你听到?”
话虽这么说,不拾遗果然就凭着记忆念了句词:不急吧啦——定!
厉害!
这句词,不拾遗可能蒙对了,因为正抹汗的张着嘴巴的徒弟小鹿不动了!
被“定住”的小鹿良久回了神,他抡着两只胳膊似要气飞的模样狠狠的甩了甩,道:
“师父,我就没听说谁施术法念这么个唱词的,还不急吧啦,您干脆念‘呼泥叭叭——定’得了!”
“算了,那个.......那个我不说了,咱也别折腾了,我出去换人,我去把那个道长换回来,让他帮咱们解!”
这事情如果搁在平时,自家师父定会假模假样的阻拦一番,然后大义凛然的来一套说辞:“你去了就是自投罗网”、“去了也换不回来人”云云。
今日倒好,小鹿都走出去好几步了,自家师父还没叫住他,不由的他顿了脚,扭头又走了回来。
“师父,你怎么不拦我?”
仙人没应。眼睛在挤成一团的脸上转来转去,嘴巴左撇撇右扯扯,就是不说话。
“师父,你怎么不说话?”
小鹿踮起脚盯着自家师父的脸看:师父一个劲儿的挤眉弄眼,不明所以。
忽的小鹿开了窍,如醍醐灌顶一般当即大叫一声“哎呀!”:
“定住了,师父你被人定住了!谁干的?隔空施定身术?这人太厉害了!”
当师父的这时候最想做的事就是揪着自家徒弟的鹿角摇晃个三五百下,看看他的脑子里是否真的是一团浆糊!
就连他这个四脚不勤、不精术法的师父都知晓某些术法离了三丈就不灵光了,徒弟一个大了他三百年的老花鹿为何不懂?
说老花鹿不懂,老花鹿立马就又反应了过来,道:“不对呀师父,定身术不能隔空施法,咱们离那边少说也出了七八十丈了,定不是道长所为。”
“到底是谁偷袭了您呢?”
此时仙人不拾遗不能说话。若是他能说,定要骂一句:狗!狗偷袭!
兴许是不拾遗心里的叫骂声老花鹿听到了,只见老花鹿抓耳挠腮一番后幡然醒悟,瞬间苦了一副脸面,又转眼变成哭笑不得,道:“我下的术?”
“我下的......嘿嘿嘿嘿......我下的,师父,我学会了定身术。
“那个口诀是下术咒语,哈哈,嘿嘿,哈哈。”
学成了新术法,洋洋得意是必然的,小鹿自是开怀极了。
人哪,定不要欢乐过头,要知道乐极生悲是轮回之象。
下一刻,小鹿就悲从心起,垮下了脸,满面愧疚的道:“对不起师父,我刚才说的那句咒语......我忘记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拾遗颇有种出门带错了人的感觉!
*
靠人不如靠自己!
不拾遗紧闭双目,全神贯注调动周身灵气,丝丝缕缕金丝线从指端出而游走全身。三息过后,不拾遗冲破了术法的禁锢,身体活动自如了。
不拾遗念句唱词“呼泥叭叭——解”,就听到一个轻灵的女音从旁边的石墩上传来:“......可算是解开了......呃......阿芙谢谢郎君相助!”
“不客气不客气!”没出有用力的小鹿接嘴挺快,道:“你能动了就行,终于不用我驮来驮去的了。”
再看真正的功臣不拾遗,此刻已经弓腰曲背,手扶石头咳嗽起来。
不拾遗咳嗽了四五声,才停住了,哑了声音道:“大晚上的,觉不让睡,还要耗费灵力解这劳什子的定身术,真当你师父我的身体多硬朗?”
“少说我也三百岁了,老胳膊老腿的,你就不知道心疼么,竟添乱。”
“您老吗?三百岁也叫老?”
“再说,我这也不是添乱。咱们不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咱家的宝贝怎么找回来?”小鹿决然的揭了师父的底。
“你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你懂什么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
“算了,说了也白说。剩下的交给你了,我先休息一下。”
*
并不是小鹿的那句瞎蒙的定身术有多厉害,只是不拾遗实在是太累了。
运用全力冲开术法可不是小事情,像他这样看着聚灵不易的人,拼全力如同抽空身体,不虚弱一阵子才怪呢!
说来也气人,不拾遗刚躺在那狼裘躺椅上不到一刻钟,还未来得及小憩,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吓得他翻身下榻躲进了旁边的几案底下,屏息凝视门口,不敢吭声。
来人蹑手蹑脚的关了门,又低声呼喊了几声师父。路拾遗听清这是去而复返的小鹿的声音。
小鹿身上背了个身穿大红袍头揭了盖头的新娘子。
不拾遗从案子下面钻出来,下意识的拍拍土,才想起他们现在在水宫府,没有尘埃可弹。
不拾遗指了指新娘子,压低声音问道:“什么情况,你怎么背着新娘跑这里来了?”
小鹿把新娘子安置在一张椅子上,才道:“我去东边房间找东西,然后就看到这个人坐在床头一动不动,只会转眼睛,像个木头桩子。”
“哦对了,就跟你被堂兄施了定身术一样。我问她什么她都眼睛眨的扑闪扑闪的,到最后还挤出来了眼泪。我没办法,只能先把她偷过来了。”
“你傻呀!你这么明晃晃的背人过来,没人发现?”
“没有啊,没人发现。我用了隐身诀,而且我走的很快,路上没遇到什么人。我觉得......大概没什么人看到。”
“你把她背过来干什么,是想让她捉贼捉赃拿咱们个现形?”
“不是师父,你能不能换个思路想。你看啊,今日是河伯女儿大婚,大婚之日新娘子被人下了定身咒,这是为何?”
“为何?”
“第一,有人怕新娘子逃婚;第二,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第三,他们肯定在密谋什么;第四,马上有事情发生;第五,”
“停!你的话说到底就两种可能,第一,她不是自愿;第二,背后定有阴谋。结束!”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罗里吧嗦的还弄个什么一二三四五......”
小鹿不把师父的调侃放心上,道:“师父,你快给她解开法术,她应该知道内情。”
“解什么?定身术?我也不会呀,我的都是那个该死的臭不要脸的道士给解的。”
“试试,你试试。怎么说你一个做神仙的也要比我这个当坐骑的强吧。”
......
这一试,半柱香的时间都过去了。
身着大红袍的龙女坐在椅子上与这师徒二人大眼瞪小眼,皆是一脸懵。
忽然,外面传来了脚步音,吓得师徒赶紧噤了声。不拾遗还轻“嘘”了一声,示意新娘子别闹出动静。
新娘子就是想喊救命也是有心无力啊。她冲着不拾遗翻了两记白眼,算是应承。
门外的谈话声断断续续的传进屋内:
“家主,小姐不见了。”
“赶紧去找。”
“已经派人去了。要不要通知姑爷?”
“让他去东二厢来见我,把土地也叫上。”
“是,家主。”
“家主,还有一件事,西偏厅里也不见了两个客人。”
“属下查了入府时候的客人登记册,叫不拾遗和小鹿,跟他们一道的还有一个叫路拾遗的,现下正在偏厅。”
“他们是那一路的?”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我要你们这些干什么吃的?赶紧去查!”
“是!”
脚步声随着一句“一群废物”在房间门口戛然而止,折返往别处去了。
门外的谈话听着中规中矩,但这师徒两个因为新娘子的缘故,早已定了他们“阴谋论”。怎么听都觉得话里话外透着密谋。
不管有没有人发现,这间屋子是不能待了。
堂堂河伯府,应该会有一两个密室吧。河伯的女儿应该清楚密室的位置。
不拾遗与龙女约了暗号,他问话,如果有,龙女就闭眼睛,如果没有就转一圈眼睛。
不拾遗初次提及密室的时候,龙女毫不犹豫的转了一圈眼睛。嗬嗬,猜测错误?
不拾遗不死心,又问有没有能藏人的地方,他们愿意带她走。为了打消龙女顾虑,还解释了一通自己不是坏人云云。
终于,在不拾遗锲而不舍的解释和保证中,龙女放下了戒备心,眼睛一直往左侧的窗台下面瞪。
小鹿眼疾手快的走到那边,左敲敲又打打,抽了一块暗砖,一道一人宽的暗门开了,正是一条甬道。
不拾遗在前,小鹿背着新娘子在后,急匆匆的躲了进去。
这地方果然隐蔽,一连来了两队虾兵蟹将都没发现他们。
不拾遗道,他们不能干躲着,要派个人去外面探消息。
派个人???
这话说的好,既冠冕堂皇又不失决策者的威严。
这里拢共就三个人,一个定了身只会转眼睛,一个是师父,不拾遗还说“派个人”,这不明摆着是点他徒弟呢么!
徒弟小鹿再次“任劳任怨”的化作了一只螃蟹精,毫无任何言语反抗的一脸悲愤的吐着泡泡执行任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