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这是这个月的月钱,太太可没有随便克扣,你可要看好了!”王婆是聂鹤筠母亲明太太身边的丫鬟,今日不等聂鹤筠来催就主动发她月钱,着实奇怪。
聂鹤筠向来视财如命,从小就偷偷地在书院里通常张罗小生意,无论是替人打探消息还是搜寻各种玩意来卖,只要有钱她就能给你办事。
因为她总能搞到平常家里不让买的稀罕物,她在书院混得风生水起,没一个人不认识她,可以说是书院消息最灵通的交际花。
她家里其实也不缺钱,父亲做官早早退休,经营一家笔墨纸砚店,生活过得甚是滋润,可聂鹤筠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偏偏最爱财。
她笑嘻嘻地接过王婆给的月钱,转身正要走时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问道:“娘今天没生气吧?平日都是晚上发,今天怎么回事?”
王婆堆起假笑:“这是太太的吩咐,二小姐若是有疑问,太太就在前厅。”
聂鹤筠撇撇嘴,一溜烟地从后门跑出去了。
她今日要去找书院同窗何林柯,也就是她收集八卦情报的好搭档,一起去城中最大的酒楼蓝小楼那踩点。
他们接了一个同学的委托,要去逮老爹幽会情人的证据。
虽然不知道今日为什么要早点发月钱,但摸着鼓鼓囊囊的钱袋,聂鹤筠开心得直翘嘴,她边甩着腰间的玉佩边往蓝小楼那走。
还没走几步就远远看见一顶轿子朝聂家走来,后边佣人抬着几台大箱子,上边绑着大红花,看样子是来求亲的。
她八卦的心立刻燃起来,放慢脚步,混在旁边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之中。
轿子越往巷子里走,聂鹤筠越觉得不对劲,那不是她家吗!
聂鹤筠心中警铃大作,想起姐姐前几日还闹着说不想这么早嫁人,要好好经营她的绣坊,怎么今天爹娘就找人来提亲?
怪不得要这么早发月钱把聂鹤筠打发走,她立刻拔脚往自家后门跑去。
从后门穿过琉璃廊到前院,聂鹤筠一个人也没碰见,心里越来越紧张。
她猫着腰悄悄进了大厅旁边的一间无人客房,趴在门缝偷听外面的人讲话。
聂鹤筠听出来是逢家的人来提亲,逢家……难道说是城东逢家?等等!——是找她提亲,不是找姐姐!
这是什么情况?
逢家只有独子逢惊越,与聂鹤筠同在书院上学,但他为人孤僻、独来独往,跟聂鹤筠没什么交集。
她刚回过神来,就听见前厅的人说什么“协议”,又听见父亲心虚的声音说着逢惊越明年就要考秋闱,怕小女会耽误他考试。
对方巧舌如簧,语气亲切,说出来的字却冰冷无情:“您这大可不必担心,犬子的水平我心中有数,他也同意这门婚事。有鹤筠这样优秀的姑娘做贤内助,怕是拿下解元也不在话下。聘礼齐备,亲家公您收下,改日我们商量良辰吉日,即刻完婚。”
最后那句“即刻完婚”像魔咒似的吓得聂鹤筠一激灵,她原以为父母会拒绝,谁知竟再也没听见父母反对的声音。
她心沉到谷底,又想起逢惊越往日在书院孤僻漠然的行径,还有她忘记讨回的人情,心生一计。
外面的人都在送客,她趁机又从后院溜了出去,还顺手从房间里拿走一顶白色帷帽戴在头上以免被人认出来。
聂家居城西,她绕开大路疾步往城东逢家走去,行至城西怀岚苑时,她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怀岚苑。
怀岚苑是当地有名的私人花苑,主人北怀隐居于此,以养花为乐。
她灵光一现,不顾形象地跑起来,紧跟着他进了怀岚苑。
那人正是逢惊越。
他最喜兰花,在家中养了一片建兰,又与这怀岚苑的主人北怀交好,遂时常来此赏花打发时间。
逢惊越是熟客,一进门便走进茶室,并未注意到身后跟进来的人。
茶室中有一杏面桃腮、珠圆玉润的女子手持琵琶拨弄琴弦,见逢惊越进来,起身施施行礼,坐下为他倒茶。
逢惊越坐在女子斜对面,照例询问北怀的情况,恰好挡住聂鹤筠在窗户边偷看的视角中女子的身影。
女子谈起她新准备的琵琶曲,随意弹奏起来给逢惊越试听,曲调悠远绵长,逢惊越似乎听得入迷了。
聂鹤筠看不见女子的脸,不知她是什么神态,只听那女子吴侬软语般的声音又响起,问他曲子如何。
逢惊越很认真地点评起来,并非奉承,听起来十分真诚。
聂鹤筠见他二人相谈甚欢,又想起刚才他父亲说的逢惊越已经同意婚事的话,怒从中来。
她一把跳起,一个箭步冲进逢惊越面前,气冲冲地质问他道:“逢公子好雅兴,父亲大摇大摆地去别人家求亲,自己倒来这里私会佳人。”
她看也没看那女子一眼,气势汹汹地盯着逢惊越,还没等他回答,她凌厉干脆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想到你看着一表人才,原来是个登徒子,不如趁早退婚,还别人一个清净!”
逢惊越被她的突然出现吓一跳,刚定下心来观察起面前的女子,她虽带着帷帽,但声音却十分出众,他一下子就听出来是聂鹤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