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罗拉第一次去圣墓里找阿斯特丽德的那个夜晚，下了很大的雨。

那雨来势汹汹，骤然落在屋顶上时，如爆烈的鼓点，愤怒的铁骑，震得人耳鸣阵阵，灵魂出窍。奥罗拉闯入雨幕中不过瞬息，里里外外便被淋了个透彻，被雨打风吹的橘色灯光摇曳着笼在她贴着皮肤的黑色丝绸睡衣上，缠在她不断滴落水珠的浅金色发丝上，融在她泛起雾气的紫罗兰色眼眸里……

她像个痴狂的幽灵，不管不顾地向目的地狂飙，浮云闪电一般飘移。甚至比幽灵还狼狈，笨拙，任逆流的狂风割疼脸颊，赤着脚卷起一路冰凉刺骨的水花。

几乎是在到达圣墓墙外的那一刻，熄灯就寝的钟声响起。

她本应感到惊慌，后悔，但此刻，她却只有快意，还有某些莫名的释然。

都已经这样了，她更不在乎钻狗洞偷爬进墓园——狗，比很多人可爱多了，死人，也比很多活人可爱多了。再说，这个洞也是她的杰作，而墓园里，有她的好归宿。

如此糟糕的天气，守墓人都躲在屋内避雨，泥土也被冲刷得十分松软，倒方便了她，十分顺畅地摸到了圣殿为她的小灵狐准备的棺材，悄悄地拨开上面的土，掀开盖子，默默地躺进去，一气呵成。

躺在铺着莲花丝软垫的开阔空间里，嗅着名贵的防腐香料，奥罗拉再一次对自己的特权有了清晰的实感——虽是仓促间给她的灵兽准备的棺材，但也是普通人攒一辈子也未必能有的排面。

感应到她的气息，阿斯特丽德第一反应是转过身去，低低地冷哼一声。

“原来你还记得我？我还以为……”

随即，她意识到不太对。

冰冷的雨珠，潮湿的雾气，混着眼泪、泥土的味道，无声，但迅猛地朝她袭来。

身后熟悉的柔软身体，紧紧地环抱住她，呢喃耳语，萦绕耳侧，缥缈娇柔，如同梦呓，如同撒娇，落在她心上，却似爆裂的鼓点。

“亲爱的，你能不能……彻底把我变成怪物？”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躁动，茫然，怜惜，愤怒……种种矛盾的情绪同时炸开，让阿斯特丽德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奥罗拉。

她僵着身体，想严肃地推开她，又想转过身去压住她，内心挣扎之际，奥罗拉已翻过身来，按着她的肩膀，贴着她的额头，望着她的眼睛，笑着说道：

“我是认真的。”

“我想明白了，执着于神圣的血统，根本毫无意义……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一眼撞进奥罗拉沉静如古井深海的目光，阿斯特丽德却像风暴来临前的水手般，心脏因不安而猛烈跳动。

她明明一直在等她这句话，一直期待把她从神坛拉下来……改造成只能依赖她，只能属于她的怪物。

可是为什么现在……这个期待已久的时刻来临时，她却一点也不高兴？

她在水晶球里看到了一切。

进入圣墓以前，她在奥罗拉身上做过标记，只要她想，就能通过奥罗拉的视角，看到她身边发生的事。

她知道，奥罗拉接连遭受打击后，现在一定是陷入了自厌……觉得自己只能靠着美色和特权行动，是个不堪的废物。

如今正是趁虚而入的最好时机。

可她却不想那么做。

奥罗拉现在不清醒，如果她中途后悔了……一想到她会用怨恨的目光看着自己，阿斯特丽德就觉得血液逆流，难以忍受。

她想安慰她，可是出口的却是：

“别任性了，这时候增加自己的魔性，你是赶着去死？你想被当成污染源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