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睫飞扬,竖瞳扩散,巨大如行星的蛇目在李暮里面前停滞打量。它靠近嗅闻来人,“你从国王的宫殿来,也是他的使者吗?”
蛇,代表原始的恐惧,代表死亡扩张。人们对大蛇忌惮,揣测,探究,它们是诱惑人类离开伊甸园的祸首。
李暮里站直了,不是因为敬畏,而是好奇,谁给蛇安排的御妈音?
听起来一点都不害怕了。
“死灵地正在扩张,猴面包树抢占生物的生存空间,阁下为何为难死灵地外的生灵?”
大蛇茫然,“并非我带来死亡,而是死亡召唤我。”
“哎?此话怎讲?”李暮里盘腿在蛇目前坐下,面对那只镶嵌在天空中的金丝雀黄宝石瞳孔,有种想把手伸到澄澈瞳水里搅出水花的冲动。
“很久以前,神创造天地万物,赋予生老病死等无常权利。然物种各有差异。高等智慧剥夺其他物种的权利,致使世界变得混乱,权利失衡,拥有更多权利者无限扩张,致使神抛弃世界。
已死之物与活着无异,新的生命不断产生,世界拥挤不堪,生与死的冲突不断。死灵地只被死物的气息召唤,而我的职责是让他们安息。”
果然无解,大蛇闻着死人味来的,不是杀人来的。
“勇敢仁慈又专制的国王陛下,”大蛇的尾尖挖开国王的坟墓,李暮里看清国王的模样:
眉骨下压着一双狭长锐利的狡黠眼睛,双手合握圣剑于腹部,周正凛然收敛攻击性,嘴角却挂着若有若无的讥诮笑意。
好似在故意装睡,等你靠近,他就会睁开那双眼睛露出烈日般耀眼的自信和统治力,扰其美梦者会因为太阳的光辉自愿成为折服的臣子或冒犯君王的罪犯。
国王长得真邪魅。李暮里见过好些样貌不凡的男人,一个能打的没有。001不算,他是天使。
“每日前来将我斩杀,砍倒猴面包树,企图征服死亡。然而,他也是会死的。”大蛇将国王埋上,身子滚过压平实。
国王死了,游戏没有结束。
“金发人,若人生是一场游戏,你想是「收集经营模式」还是「打怪升级模式」?”
“收集经营”。
李暮里想平淡经营自己的生活,拎个麻袋去拾荒也好。
“我知道了,金发人。”羽蛇扭动长城似的蛇身在猴面包树林里贴地游动,蛇头追蛇尾,圈出一个巨大的圆,“最后一个问题,金发人你曾拥有吗?”
“拥有什么?”
“一切可以舍弃的东西。”
身份已死,躯壳也是预制死人,“从回到这里开始我只有收获。”他的身份,他的名字,朋友的信赖,人们对他的敬畏,还有作为人任性的自由。
“祝你游戏愉快”,羽蛇说完咬住自己的尾巴。
尘世之蟒,衔尾之蛇,注定在诸神的黄昏之战中喷洒毒液污浊海水带来死亡。羽蛇从尾巴开始吞吃自己,暴虐杀戮、邪恶血腥、混乱到极致的秩序被吃干净,身子化作一道环形湖泊。如此,羽蛇也没了,只剩下不断扩张的死亡。
星期五是空茫的,李暮里将液体星星灌进扑克牌空间,在每个蒸汽火车头留下霸王花的花藤。玩家搬运云霾时看见金发顾问在列车之间跳来跳去,“顾问需要帮忙吗?”
“还不是时候”,李暮里掏出纸笔写写画画,时不时停下来挠头。天黑后,樊昊拎着星星马灯过来看他被什么困住了,是一堆算术式子。
“这个游戏在七天内不可能结束。”李暮里将草稿纸递给他,樊昊看完理解他说的意思,“一周是七天,但七天不是一周。”
“你们和蛇对过话吗?”
“它问了两个问题,一是游戏模式,二是拥有和失去。”
每个抵达星期五的玩家都见过大蛇,回答过问题。
咚——咚——咚——天文钟发出昼夜交换的提示,天使降临人间带走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上帝手捧裂开的快乐王子的锡心和燕子的尸体将他们复活。
星期六,天使说世间爱最珍贵,于是神让人类诞生。
车斗里的液体星星如同女娲手里的泥巴汇聚人形走进火车箱前往大地,人类是星星的孩子,身体里是星星的尸体。
“顾问,你算对了”,樊昊看向人类坐上的列车,正是前往星期一的那一趟,“空间移动与时间流动同时存在,我们都在原地旅行。”
“我们需要比自身速度更快的东西”,李暮里和樊昊走到城堡大厅观察列车轨道撤岔。李暮里没有参与到具体的轨道交通建设中,对这部分的知识缺失,S区是地面交通建设的主力,樊昊对这方面应该比较了解。
“这是撤岔,火车变轨用的。原理是依靠内侧轮缘比外侧大,卡住铁轨实现变道。”
李暮里发现撤岔内侧还有一段轨道,“那是干什么用的?”
“那个是护轨,减小火车变轨时侧翻的几率,包括延长的一小节铁轨都是这个作用。不过这是老式蒸汽火车的用法,现在的列车用的都是可动心道岔。”
所有经过城堡大厅的蒸汽火车都是自动变轨,樊昊认为城堡中应当有一台自动控制器。然后大厅空旷,一览无余,王座上的黑白神头颅也不见了,无形的力量控制着列车。
“我们有一天的时间做实验,老师,更专业的知识需要仰仗您”,李暮里对知识低头。樊昊是正经学术人才,自己是个半吊子,严谨的实验需要樊昊来进行。
“顾问客气,我应该做的。”樊昊选出四名玩家,“刘庭森、王煦卿、符铭元、楚昱,都是我的学生。”
四人齐问顾问好,李暮里谢过。
“按照顾问的观测计算,目前有四个火车头,分别开往星期一到星期四。我有一个可能性补充,它们并非是分别开往”,刘庭森提出一个假设,火车头并非同时抵达城堡,无法判断上一个火车头不是下一个火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