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礼然坐在台下,羡慕在心底一点、一点加码,要快把她撑破了。
台上人的生活就像标准答案,而她的生活分崩离析。
听旁边的林序秋说,要是她选车,肯定不会选择这款,只是裴元序不想太张扬,才选择一辆不过一百多万的车。
林序秋指着舞台背景板前的八个密码箱,挑着眉问江礼然:“知道哪个是什么吗?”
江礼然看着那八个箱子,想到裴元序生日这盛大的阵仗,霎时瞪大了眼睛,那不会是……一整箱百元大钞吧……
见她立马切换成震惊的表情,林序秋欣慰地笑着点头:“一箱二十。”
“其他的全打卡上了。”
江礼然头脑发嗡,羡慕在心脏里爆开,而后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裴元序就像一位出身高贵的公主,她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破不开的墙。
在江礼然看到裴元序腕上那条自己送的手链时,她才找回一丝现实感,可很快又破灭。
裴元序被无尽的宠爱包围,自己这点微薄的爱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能做的实在太少了,尽管她愿意为裴元序倾尽所有,但那份付出始终不足挂齿。
于裴元序而言,那些需要江礼然极大努力才能做到的事情,不过是中档的礼物。
还是最不起眼的那个。
那是一滴水珠,掉进裴元序所拥有的爱的海洋里,根本溅不起一点水花,甚至都不会有响声。
江礼然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好奇怪,早些年见过的小姐少爷这么多,前几个月刚去林序秋的城堡里给她庆生,但在裴元序面前,不安就像小虫子啃食着自信心。
她快要不行了。
她看着台上的人又哭又笑,落下的眼泪都像一颗颗这辈子都买不起的顶级钻石。
最后裴元序吸了吸鼻子,调整好情绪,扶着话筒,略带哭腔地表达了对亲朋好友的感谢,声音跟江礼然在运动会上第二次见她时听到的截然不同。
裴元序说了好长一段,其中还点到了江礼然的名字,但这次让江礼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感情去体会。
她连微笑都很勉强。
只能静静地在台下坐着,看裴元序提着裙摆走向舞台右侧,上到台阶时,宴会厅的灯光再次暗了下来。
一根生日蜡烛在八层的蝴蝶蛋糕上点亮,生日歌的伴奏响起,全场的人都为寿星唱着生日歌。
江礼然在台下仰望着站在楼梯平台的裴元序,打着拍子一字一句地唱生日歌,恍然觉得自己就该以这种视角去看裴元序。
在那一声声被人群淹没的歌声中,覆着她的感情,她的不知天高地厚。
那沉没于海洋的感情,别说爱了,连喜欢都算不上。
她这个暗恋者,只是做了些微小的事而已,竟然敢把这种东西当成是喜欢,也太自大了吧。
晚餐时,江礼然远远瞥见对面那桌,有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反复用眼神确认几遍后,她才从那震惊里缓过神来。
那是龙英附中的校长。
“李校长?”江礼然忍不住疑惑道。
坐在旁边的裴元序偏过头:“嗯?怎么了?”
“李校长怎么也来了?”江礼然实在想不通这号人物与裴元序的关系,难道仅仅是因为元序是龙英附中的毕业生吗?
“啊,”裴元序淡然一笑,“她是我爸的大学同学。”
江礼然心脏颤动了一下,她才后知后觉,高三时她把人打伤那么重,而学校只是通报批评的原因了。
虽然当时是为了裴元序,但自己犯的错,居然还要别人的父母走后门给她擦屁股。
这一下,她像被推入海里,自卑感如海水将她倒灌,她静不下心来为裴元序庆生,可身旁的寿星却笑得如此开心。
江礼然极力去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身边的人发现自己的异样,她抬起一旁的红酒,微笑着跟裴元序来了个碰杯。
“元序,十八岁生日快乐!”
裴元序嫣然一笑:“现在我也跟你一样大啦!”
两人饮下同款式高脚杯装下的液体,一个是红酒,一个是葡萄汁。
苦的和甜的之间,有时需要掺半杯可乐解决,有时一道门路都没有。
被父母抛弃过一次的人,上哪找门路?
放下高脚杯后,裴元序用纸巾沾了沾嘴角,忽地倾身靠过来,玫瑰的香气骤然逼近,江礼然刚拿上的叉子一顿,僵着脖子不敢转头。
此时舞台上表演着芭蕾的经典曲目,裴元序的唇几乎贴上江礼然的耳廓,呵出的热气混着圆舞曲流入耳里:“偷偷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宴会厅这么多人,这样的靠近,这样的话头,像是高三上课在老师眼皮底子下交头接耳。
江礼然捉摸不清她的意图,问:“什么?”
耳边的人润了下唇,黏糊的声音在耳膜里爆开,随之是一段葡萄果汁味的低语:“我喜欢的人,今天也在场哦。”
说完,裴元序退开些许,指尖勾上腕间的那条满钻手链,江礼然看着那里晃动的水钻,脑袋发懵,余光感受到裴元序赤诚的目光。
她头不动,眼睛往周边转了一圈,看对面的法国人碰杯,看远处的男人整理着表带,看坐在裴元序另一侧的林序秋切着牛排,最终目光落到裴元序脸上。
“谁啊?”江礼然喉咙发紧,像被人塞进一团浸了红酒的棉花。
台上的芭蕾舞表演结束,场内一阵掌声,但她分明听见自己的太阳穴在咚咚狂跳。
裴元序摇摇头没回答,耳坠在脸庞忽闪忽闪的,半晌后才说:“给你个提示。”
“她跟我一样大。”她说。
话语声掉进台上切换的弦乐中,江礼然倏地环顾四周,想找出裴元序喜欢的那人。
却发现宴会厅内,与裴元序年龄相仿的,几乎都是女孩子。
这就犹如某种暗示,某种试探。
又或许是自己自作多情地过度解读。
在场的大部分人穿得都这么正式,仅靠打扮,无法得知每个人的真实年龄,万一那人,外表略显成熟或稚嫩呢?
江礼然没再猜下去,猜下去也没什么结果,就算真如自己所想,那人是女性,那也不会怎么样。
她现在根本就不配喜欢裴元序。
宾客们酒足饭饱后,台上的表演在掌声中缓缓落下帷幕,人群被主持人指引着向露台移动,等待烟花秀。
裴元序披上件白貂毛外套,欣喜地拉上江礼然和林序秋,来到了露台的玻璃护栏边。
夜风轻拂,天中无一朵云,干净得如同神都在眷顾今天的寿星,宾客们也都陆续就位,窃窃私语中卷着香槟的气味。
骤然间一道亮光划破夜空,第一朵烟花炸开,金色光瀑倾泻而下,瞬间照亮每个人的脸庞。
映得裴元序的耳坠忽明忽暗,她双手搭在玻璃护栏上,L城的繁华夜景尽收眼底。
烟花此起彼伏,紫色光瀑淹没了江礼然放大的瞳孔,一个又一个的光影在夜空中跳跃,汇聚成几个大字——“裴元序”、“ROSY”、“18岁生日快乐!”
看着“ROSY”的字样绽放,江礼然忽然想起那个躺在社交软件上的备注。
“元序,Rosy是你的英文名吗?”她扭头问道,声音被新一轮烟花碾碎在风里。
轰鸣声与人群的欢呼声淹没了她的话,裴元序抬着头,静静地欣赏着这为她而盛放的烟花,根本没听见。
江礼然犹豫片刻,轻拍了下裴元序的肩,等烟火交替的间隙到来时,她才把问题又重复一遍。
裴元序回头笑一声,双手抵着护栏,身子往后懒懒地倾:“对啊~全名是Rosy Gin,‘Gin’是我妈妈在国外的姓氏。”
她望回头顶的烟花,放声继续说:“听说是在拿到怀孕化检单的那天,天文台观测到了罕见的玫瑰星云爆发。”
“很浪漫吧?”她侧头问江礼然。
江礼然点头作回应,看着裴元序肩头的白貂毛随风颤,那些炸裂的烟火如星云倒映在对方的瞳眸,像神祇不经意撒下的金粉。
她面前的这个人,还是一颗小小的胚胎时天象就如此绮丽,诞生的那天是二十四节气中最早被制定的冬至。
在北方,冬至吃饱含祈福之意的饺子,喝驱寒暖体的羊汤。在南方,冬至吃寓意团圆美满的汤圆,或是避邪防灾的糯米饭。
这些祝愿,好似都是神赋予她的,计算好诞生时日让她下凡。
江礼然不知该怎么把天聊下去了,她把冻僵的手指藏进口袋,一手捏成拳,一手捏紧稍有暖意的手机取暖。
她没再看烟花秀,只是看裴元序指腹抚过护栏上凝结的夜露,唇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开合。
“其实一开始我妈妈是想取叫‘Rose’或者‘Rosie’的,但后来我姥姥执意要叫‘Rosy’,说是比较顺口,然后就改了。”
这改名流程太过相像。
江礼然没想到,她们之间竟然有如此多的巧合,算是缘分吗?
可自己明明跟元序是不同世界的人,她们的生活有着天壤之别。
这一夜,江礼然对裴元序似乎多出太多情感了,自卑、羡慕与爱意交杂在一起。
这些感情在她的心里不断环绕、发酵,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算得上是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