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快速摇晃骰子,盒中撞击出清脆的声响,啪一声摁在桌上,用盖子半掩着查看点数,神色各异。
林序秋面无表情地看向坐在斜对面的两人:“谁先?”
“元序先来吧,她不会。”江礼然手掌摩挲着骰子盒,继而转头对裴元序说:“你报个数,从四个起喊。”
裴元序看着盒子里的骰子,在迷茫中纠结,“emmm……四个二。”
“五个二。”江礼然忙不迭地说道,食指轻敲着骰子盒。
林序秋见她一脸挑衅样,放开手中的骰子盒,双手搭在沙发扶手躺了进去,“加一个。”
裴元序暗自记住此时的点数,瞄了眼骰子,肯定地微微颔首:“我也加一个。”
江礼然胸有成竹:“七个六。”
林序秋一听,赶忙直起身来查看骰子点数。
“嘶……”望着拼凑起来的三个六,林序秋咬咬牙,决定放手一搏,“加!”
“几个?”江礼然问她。
“一个。”林序秋平静地说着,握上了手边的酒杯。
江礼然看裴元序不说话,只盯着那盒护着的骰子,便提醒道:“元序,到你了。”
“啊?几个几了?”裴元序大脑一片空白,并没有很清楚她们说的什么。
“八个六了,”林序秋撑着头,手指一圈一圈在酒杯口上打转,“你要接着喊吗?还是直接开?”
“emmm……”裴元序的目光始终没从骰子上放下,按照1可以代表任何数的规则,她现在的骰子实在烂的不行,数来数去,也就只有一个被1代替了的6。
“要不……”她缓缓提起盖子,准备揭开。
不料江礼然立马按住了她的手,神情凛然:“元序,你现在开会后悔的,信我。”
说完,她便朝她眨眨眼,示意她继续。
虽不懂她到底有什么“法宝”,裴元序也还是从那眼神里接收到了某种信息,缓慢地开口试探:“那……九个六?”
“不是,九个六?”林序秋坐不住了,闷下一口酒,结合着刚刚喊的数字一番计算,暗暗觉得裴元序一开始说的四个二不带欺骗成分。
毕竟,她才刚学,哪会骗人。
倒是江礼然,可疑至极。
“你确定?我们才三个人。”林序秋无语地瞥向裴元序,觉得江礼然肯定是想忽悠她这个新手,握着酒杯的手又紧了些。
裴元序与她对上眼神,心头的不确定徐徐升起,再瞧瞧江礼然,只见她点点头,那表情像在说“相信我”,悬动的心瞬间降了下来。
“对,就九个六。”她斩钉截铁道。
林序秋拿她彻底没辙,想了想,打算把开骰子的机会留给江礼然,等她大输一回。
她咬牙切齿地指着江礼然,一字一句:“我先说好哈,你指使的人家,你要是开她,让她输了,你喝三杯哈。”
江礼然绽开笑,“我不开~我要十个六~”
“你爹的……”林序秋冷呵一声,顶了顶腮,“把我逼到绝路是吧?”
林序秋有预感,再加一个六江礼然必定开她,必死无疑,唯一有机会脱身的,只有开了她。
又见江礼然摇头晃脑的,笑着看她,林序秋肾上腺素飙升,一把掀开骰子盒:“开!我就不信了。”
这回正中江礼然的下怀,她一边往林序秋酒杯里倒上几乎快溢出的酒,一边慢悠悠地打开骰子盒盖子,心中得意。
林序秋望着满满一大杯酒,更不爽了,弹起身来凑到二人的骰子上方,晃眼一瞥,气笑了。
三个人十五颗骰子,六个六竟然都在江礼然手里,算上她与裴元序的,刚好满十个。
林序秋恨得牙痒痒:“原来你的是豹子!难怪一直在那使眼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江礼然扬声大笑,推了推林序秋的那杯酒,泡沫顺着杯口滑落,“愿赌服输!你快喝。”
林序秋不情不愿地拿起酒杯,仰头灌下,“再来!”
后面几局,林序秋都惨败,输得一塌糊涂,酒像不要钱似的不停地往嘴里送。
“不对,你俩是不是出老千了?”林序秋见势不妙,开始怀疑。
江礼然摊开手,无辜地摇摇头:“没有啊,是你比较菜,跟老不老千有什么关系。”
“不行,不和你俩玩了。”林序秋气鼓鼓地说,一口气灌下一杯输家酒,宣战,“礼然我俩单挑。”
这劲头无法抗拒,江礼然立刻就答应下来,施施然地坐到林序秋对面,在裴元序这个半吊子裁判下,一战生死。
两人换了个玩法,场面愈发激烈,骰子碰撞的声响与酒杯砸到茶几上的声音震满整个包厢,荧屏播放的歌曲已然变成背景板。
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这一次,江礼然一败如水。
林序秋总算扬眉吐气了,开着酒瓶递给江礼然:“嘿嘿,这次输了吧。”
“你就赢那么一次,嘚瑟什么?”江礼然接过酒瓶,干下半瓶,用手背沾了沾嘴角的酒渍,“再来!”
骰子不停歇地摇,空酒瓶堆满桌,不知怎的,局势开始扭转,江礼然的运气越来越差,输得惨不忍睹,林序秋一洗前耻,满袖春风地给她开瓶倒酒。
一杯接一杯灌进喉咙里,江礼然双颊泛起红晕,一手撑在桌,扶着额头,一手垂放在骰子盒上,手指渐渐顺着滑落。
裴元序见她迷离的眼神,明显就是醉了,心里掠过一丝担忧,赶忙扶上她的肩:“不要喝了,先休息下吧。”
“不行,我要赢回来。”江礼然不服气,继续摇晃着骰子。
尚清醒着的林序秋故意在她面前以口渴为借口干下两瓶,玩笑似的吐槽:“这就醉了?你酒量不行啊。”
这句话无疑激起了江礼然的好胜心,她猛地抬头,放下手挺直脊背,“谁说的!”
“这样吧,后面这几局你输了喝一杯,我喝两杯。”她说着,便撕开桌上未开封的啤酒箱的胶带。
“行啊~”林序秋求之不得,她决心把江礼然灌醉,直到她承认自己酒量不行。
裴元序见状幽怨地睨了眼林序秋:“秋秋……!”
酒胆壮人心,林序秋这会根本听不进,“没事的,我自有把握。”
眼见两人都不听劝,裴元序无话可说,在一旁安静地看她俩摇骰子。
两人就这么玩着,不停地给对方倒酒灌酒,最后都醉得不省人事,林序秋抱着桌上的小垃圾桶呕吐,江礼然则趴倒在桌,指尖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
裴元序看着她俩,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扶起东倒西歪趴着的江礼然,想让她好好躺在沙发上休息。
刚把她身体托正,她便不受控地扑倒进裴元序怀里,润泽的自来卷顿然倾落在脸上,头顺势靠在她肩膀。
醉意让她有些体力不支,手却牢牢地箍住裴元序的身体,一分都不想放开。
裴元序从她的束缚里抽出一只手,轻轻把她的头发别到耳后:“想吐吗?”
“不想,我没醉……”江礼然神志不清地摇摇头,叽里咕噜地说着。
她在迷蒙的意识中挣扎,仰头看向裴元序的脸,那纤长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轻盈,微微遮盖住她明净的双眸,在迷乱的彩光下,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的脸。
她突然凑上来,附在裴元序耳边,悄悄地道:“元序……你好可爱啊……”
那声音中混着温热的气体,浓烈地扑洒在耳廓,一瞬间一阵燥热从心里扩散至全身,裴元序呆愣地坐着,满脸通红,头上似乎冒着热气。
她不敢动,也不敢出声,江礼然见她没有回应,忽地抱住她的手臂,左右摇晃着,不断在她耳边闹腾:“怎么不理我啊元序……理理我嘛,理理我。”
裴元序受不住她这般撒娇,稍微将她的身子扶正,“你醉了,我们回家吧,你家在哪?”
江礼然酒劲上来了,像有一团粘稠的物体堵住大脑,她再次倒在裴元序的肩上,含糊地说:“嗯……南边……”
“南边哪里?”
“南边……嗯……”江礼然也只在继父家住了一小段时间,现在醉了实在想不起来,话说一半,她便委屈巴巴地把头藏进裴元序的颈窝,“记不清他们家在哪了。”
借着酒劲,她整个人都黏在裴元序身上,死死攥紧她后背的衣服:“元序,我的头好痛,你抱抱我。”
裴元序赶紧敞开双手,一把将她揽住,而后怜惜地揉了揉她的头。
酒后的不适太过剧烈,江礼然耐不住喘着粗气,湿润的气息像雨滴一点点渗入裴元序的锁骨里,在心里灌注成一只鼓棒,咚咚咚地敲打着胸膛,让她无法平静。
包厢里的彩灯转动得混乱,沙发上的两人环抱成一团,裴元序垂眼看着怀里的人,墨色的发顶上泛着眩晕的不真实的光。
在那紊乱的呼吸中,在那砰砰乱撞如同敲响十二点钟声的心跳频率中,她才发现,她对江礼然那特殊感是什么。
是喜欢,热切的喜欢。
滚烫,且无法控制,而又溯源不明,仿佛横空出世。
犹如忽来一阵风吹进心里,带来纷飞的花瓣与叶片,自始至终都是超出所想的情感。
原来,并非是没有心动的男生,而是心动的人是女生。
裴元序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那是一种更加了解自我内心深处的恍悟感。
曾经说的那句“没有心动的男生”,原是当时紧急避险的下意识说法,是最深层的避让。
如今,它化成了“唯一心动的只有女生”,亦或是,只有江礼然。
初恋么?裴元序想,耳畔忽地响起江礼然黏黏糊糊的声音:“元序……你心跳怎么这么快?”
裴元序被点破心中的泡泡,慌张道:“没……没有啊,我们回家吧。”
“明明就有……”江礼然小声地嘀咕,闭上眼听她的心跳,接着笑眯眯地仰头,“你也醉了是不是?”
“我没有喝酒啦!”裴元序急忙解释。
江礼然再次把头贴在她胸口,不解地叽咕着:“那你心跳为什么这么快?”
“都说了没有啦!”裴元序不愿她继续说这话题,手忙脚乱地扶起她的肩膀,让她的头不再挨着自己。
没成想江礼然稍稍挪开了位置,低垂着头,像做错了什么事一般。
“唔……你吼我……”她抠着大拇指的指甲盖,抬眸时,眼中转着泪光,“你不许吼我,不许讨厌我,好不好?”
裴元序愕然地注视着她,片刻,坐过去将她揽进怀中,“好好好,不吼你不讨厌你,我们先回家,回家昂。”
闻言,江礼然咧唇笑了起来,朝她重重地点了下头:“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