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是拿着那香囊,似笑非笑靠近:“县主,在下实在是没寻着更有缘的人。”
“离我远些!”她呵住他的接近,又紧接着柔声道,“你模样生得太好,我离你近了,心跳得快呢。”
他笑出声。昏暗中唯有月华如霰,散落在他眉眼上,赋予那双眼睛摄人心魄的能力。
他道行没她想的浅,但她也不是吃素的。
“你非得要送我,我拦不住你,可我也要告诉你,我身上真没什么能给你的。”
他摇摇头:“在下求的哪是些这些身外之物?”
“你要求什么,也得看我有什么。我是个闲散人,只会养花遛鸟,给不了你想要的。”
他面上有疑:“县主与我才刚认识,便知道我想要什么了?”
“你想要什么?”她咯咯笑起来,“你去年才及冠,却已苦读十余年……”
“是。在下四岁开蒙,悬梁刺股,除新年与生辰日,从不敢休息,如今也算苦尽甘来了。”
她点头,陪他继续打哑谜:“年纪轻轻便高中探花,想要的不就是仕途吗?那我恭喜你,你想要的马上都会有了。”
他的家族,他的恩师……含着金汤勺出生的青年,想要什么不都很容易吗?
他却久不回应。
她又道:“啧啧,真是惊才绝艳少年郎。你我分明同龄,可你光芒太盛,我都不敢站在你面前了。”
“县主说的正是,我与县主是同龄人,那么县主所求,也是我所向往。”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县主前日为何没来礼部南院?”
尤宪反应了一会,他是个什么意思,又听他讲——
“我那日独身前往,未带小厮在身边,生怕县主的人带不走我,可惜……”
原是为这!
尤宪笑骂他:“你这样的才情模样,上京有多少人家想绑你做女婿,招惹我作甚!再说了,谁告诉你我心里只有这些情情爱爱,我志向大着呢!”
“县主乃女中豪杰,是在下浅薄了。”他礼貌致歉,“在下听闻县主好捉婿。我心上仰慕县主,私以为颜色才学都不差,只盼着放榜日能得偿所愿,却不知为何会被县主嫌弃,空等一场。”
似有枯枝落叶被踩碎,发出些咬牙切齿的磋磨声。
夏夜潮湿燥热,揽月湖被蒸出一波波热汗,打在二人脸上。知了跟眼前这人一唱一和,吵得她头疼。
还真是个有些难缠的小白脸。
难不成真要她向他解释不成?
那必不可能。
不如祸水东引。
尤宪坦荡地笑笑:“也不是我嫌弃你,我那日是被人坏了事。”
“谁?”
“大理寺时少卿那日一早就把我请去问话,等我出来,早过了张榜的时辰。”
“时少卿?……”
尤宪很满意他这错愕中微微不解,又仿佛有些愠怒的反应。
无所谓,反正她也搞不明白时昀想干嘛。若这严时文一定要个解释,让他去找时昀麻烦好了。
至于时昀那边,关她什么事。
而不远处——
时少卿?!时昀又靠近了两步,连轻功都顾不上用,一步一停,闹出些无法忽略的动静。
“既是如此,那这事也怨不得你我,县主可否给我一个机会?”严时文又问。
“怎么给你机会?”
“县主收下我的香囊。”他仍是不死心,“若能得县主赠礼……”
“香囊我就收下罢,不过我身上只有帕子。”
“手帕也行。”
“你想得美!”她拿了香囊,立马扭头就走。黑暗中的时昀也大步撤走,不想教她发现。
可她还没走出几步,就听不远处传来呼救声。
严时文愣神一瞬,迅速朝那跑去,尤宪紧跟着前去。
还有一直没露面的时昀。人命关天也顾不得什么了。
可严时文并不会水,想要找些木棍将那人拉上来,纷乱间,就见一男子二话不说脱下外衣往水中跳。
尤宪心头一惊,这人是什么蠢货!
此时远处光源晃动,有人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正欲赶来。尤宪便回身呼救。
时昀将那溺水人拉出水面,同严时文一起把这人拖上了岸。
十余盏提灯小跑着来,同时映亮了时昀湿透的脸庞,以及落水人——
“老师!”严时文惊呼出声。人群中顿时有些不敢置信的声音一叠声响起。
“太学正钟大人!”
“老师怎会在此?”
尤宪臂弯中还抱着时昀方才脱下的外衣。
许是这落水一事太离奇,以至于时昀这救人的英雄并未分得太多注意。
也幸亏他并未被注意到。
“诶,别动我——”
时昀不顾自己浑身湿透,揽过尤宪的肩头,就往一边走。
他低头看见她手中那件靛青直裰,只觉千百句话堵在嘴边,说不出,咽不下。
她的眼里完全看不见他吗?
哪怕她已经意识到他在附近,也会当他不存在,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