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隐约记得她喜欢芙蓉酥,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万一改口味了呢?她们主仆三人,两包万一不够吃呢?
每次对上她,他就觉得自己好像变蠢了。
包括今天把她不礼貌地请来大理寺……其实也很蠢。
他又想起她今早的张扬模样。
——“你见过这么漂亮的人贩子吗?”
确实没见过。
——“本县主只是喜欢捉婿,不是喜欢拐卖人口。”
他知道,她捉婿回府是真的会同对方相看。
——“你大理寺这么没用,查案需要靠我这个富贵闲人?”
大理寺有用,他有点没用。
时昀烦躁起来,连嘴里的糕点都越发腻人了,忙灌一大杯茶水。
他问题是很大,但难道她就一点问题也没有吗?
她自诩聪明,当真就看不懂他的意思?
*
说令安县主是上京红人,这话不假,她今日没去礼部南院捉婿的消息很快就被传开了。
钱奎今日没看到想看的,心情烦躁地回了畅欢楼。
他本来是个从附近村里来上京谋生活的店小二,因着自己在村学读过两年书,认得几个大字,被畅欢楼老板派去替楼里的话本先生誊抄,这时间一长,他自己读话本也读出了些门道,自己偷拿楼里的纸笔写了个本子。老板发现后,不仅没骂他,反而发现他有些天分,便让他也学着写本子拿给说书先生去讲。
六年前,令安县主和探花郎的故事轰动京城,风靡一时。他忽然得了启点,灵感乍现,以二人故事为蓝本扬扬洒洒写下一篇《多情美人俏书生》。这话本自第一次问世,便得满堂喝彩,一众听众纷纷要求加场。
那段日子,畅欢楼一开门便是讲这本子,讲到夜幕落下。楼里所有说书先生都被要求学这本子。说书先生都要说吐了,可听众没听够,仍不让换本子,且总有没听过的听众慕名而来,畅欢楼桌椅有限,招待不暇,只能让客人抢订座位。最后以至于楼外来了些用心不正之人,蹲点抢订座位,之后再高价卖出,挣得盆满钵满。
这样的热闹维持了足足一月。后来这本子人气还是高,却总比不上巅峰。钱奎又是灵光一闪,提出根据这本子排一出戏。
畅欢楼规模不小,楼里有个小戏台。时不时会有些贵人订席办宴包场,爱看戏的便会请个戏班子来这小台子上唱。
畅欢楼李老板是个很精明的生意人,听了这建议二话不说,对外宣布闭店一月改建戏台,同时雇了一个戏班子来编创这出戏。
李老板派人在京中各处宣传。待到畅欢楼重开那日,又免费开放戏厅一日,《多情美人俏书生》也就在这掀翻天的热闹中成功首演了。为防止像之前那般人气下降太快,这戏每月只演两日,吊足人胃口。
钱奎心思也活泛,时时留意令安县主的消息,每次尤宪捉婿,他都会及时跟进,写出新剧本,如今这戏共六幕十八场,“俏书生”一场换一个,正好对应尤宪的六年十八次捉婿经历。
有这样的创新能力,畅欢楼在上京酒楼中再无敌手,钱奎成为畅欢楼二当家,这些也都不足为奇了。
但他们赚这银子的路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因为,有一日,令安县主蒙面出府,来外面寻欢作乐了。
如若你问尤宪,“你觉得自己是个小气的人吗?”
她一定会说,“当然不是啊。”
她并没有嘴硬。她虽瞧着是个娇蛮小姐的壳子,但其实心里对新事物的接受程度非常高。这一点在她当年亲眼看完按照自己事迹排成的戏时,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日散场后,她派人把李老板和“始作俑者”钱奎请来包厢当面说话。
“戏改得不错,挺精彩。”她看着手上丹蔻,漫不经心道。
二人得知她身份,颤颤巍巍几乎要给她跪下,只不过被她带来的几个侍卫给架住了。
“别害怕呀,我又不吃人。我觉得你们这戏确实有意思,只不过你们靠这戏挣了大把银子,却不给我这‘戏中人’分些,你们觉得合适吗?”
“不合适不合适。”李老板讨好道,“以后这戏收入,我送五成到您府上。”
“五成?”十五岁的小县主笑成了花,眼睛弯弯的像月牙,“那不好吧。你们也要养戏班子。这样,我们三七分成,我三你七。”
“好,好。都按县主说的办。”李老板点头如啄米。
“还有一点,你们日后若是改剧本,或是拿我写新剧本,都必须得先让我过目,我同意了,才能演。”尤宪看向钱奎,她知道剧本是他写的。
钱奎忙道:“这是自然,我写剧本绝不会坏了县主的美名。”
“你们知道就好,自己站起来罢,我要走了,可没人扶你们了。”
二人赶紧从几个侍卫手中站直。直到县主的车驾消失在月色中,二人仍是晕晕乎乎,恍若做梦。
听着很离谱,但这事的确就这样成了,不知是该说县主心太好呢,还是县主心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