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宁微眯起眼角,笑着打趣他,“好好学生啊!打算考哪儿去?以后不会见不到了吧?”
程濯觉得不至于。
但是像今天这样的名场面,还是能少则少。
茶楼的南面靠河,到了冬天河水像被冻住了,怎么流也流不动。
河道周边的树木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只剩下干枯的枝丫迎风摇曳。
木板楼梯不太结实,踩在上头没走两步就发出聒噪的吱呀声。
肖宇航倚着半人高的栏杆,目视着远处的街景,吞云吐雾。
身后的动静愈发刺耳,他扭头去看,发现是程濯来了。
“好端端地出来做什么。”肖宇航继续抽烟,嗓音十分沙哑:“不嫌冷?”
程濯没说话。
在外头他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和肖宇航相处。
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相识的旧友?还是床上很合拍的情.人?
程濯想不出答案,只是问他:“下周你有空吗?”
“有事?”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小事。”
MP-5乐队下周六在海城举办小型演唱会,程濯手上有两张高价内场票。
肖宇航听过MP-5这个名字,几个在校大学生临时组建的草台班子,不入流,也没什么名气。
据说乐队主唱帅得惊为天人,在学生群体里火了一把,乐队也由此陆陆续续地接到了商演。
肖宇航抽着烟,口齿不清地问他:“大冷天谁会去看这种演唱会?”
程濯似乎早有所料,不甚在意地笑说,“我啊……谁让我喜欢,正好有票,不去白不去。”
肖宇航扶住栏杆直起身,捻着烟头散漫回道:“那你玩得开心点。”
说完又拍了拍程濯肩膀,是拒绝的意思。
寒风呼呼地吹动,程濯感到肩颈被拍过的地方一阵冰凉。
血液似乎跟眼前的河流一样,冻住了,流不动了。
实话说,程濯的心情并没有太糟,更谈不上失落。
来之前他做足了准备,即便现在被拒绝,依然能够装作没事人一样,点点头平静离去。
演唱会当日,海城是个阴天。
清晨下了场小雨,灰蒙蒙的天空透着刺骨的湿冷。
出发之前,程濯不死心地点开了与肖宇航的对话框。
前些日子两人的联系愈发频繁,聊得也不是什么有营养的话题。
一般都是程濯主动问,而他答得少。
整个界面绿泡泡居多,肖宇航的回话不外乎“好”、“行”、“你定”之类的敷衍词。
演唱会来不了这事,他也没有撒谎——不是不愿意来,是无能为力。
程濯知道他这段时间的工作都堆积到一块儿了,想推还推不掉,头疼得不行。
虽有些心灰意冷,但他还不至于丧失理智,要求肖宇航为了自己放弃工作赴约,那才叫真的自取其辱。
演唱会定在临郊的一处露天广场举办,寒冬腊月依旧抵挡不住粉丝的热情如火。
程濯从计程车上下来,目光涣散地在入场口巡视了好几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查验完票据,人潮一窝蜂地往入口涌去。
程濯被几个热情的姑娘撞倒,手机也掉在地上。
他顺势弯腰,捡起手机抄进兜里,手还没捂热,铃声又响了。
话筒那头的嗓音混着周边嘈杂的人声,此起彼伏地在他耳畔响起。
“——程小濯。”
程濯觉得自己一定是产生幻觉了。
他仿佛听见了某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声。
“——程小濯。”
这声真切的呼唤来自正后方。
程濯攥紧了手机,屏气凝神了好半天,最后才硬着头皮转过身。
人潮中,肖宇航的身影犹如一柄利剑,劈开了他混沌视野之外的一切。
他自光亮中走来,凌厉的五官在晦暗的天色下显得愈发深邃锋利。
程濯被钉在原地,双眼怔怔地望着肖宇航。
他的大脑退化成一台老旧的仪器,转速变慢,长久发不出任何指令。
“喊你呢,听不见?”
肖宇航的嗓音是哑的,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像是几天没好好打理了。
各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程濯强迫自己收回贪婪的目光,紧着喉咙低声说,你来了。
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却像是花了他全部的力气。
未等肖宇航作答,他伸手胡乱地揉了揉眼睛。
脑海里闪过他们初见的场景,汗液像泪水流进眼眶,疼得人说不出话。
“走吧。”肖宇航握住他的手,制止他近乎自虐的举动,微皱着眉:“不是急着进去吗?”
程濯愣了愣,半晌才低声咕哝:“我以为你不来了……”
“不想我来?”肖宇航咧嘴逗他:“那我现在走?”
“别!”程濯的眼皮被搓得通红,趁势一把拽住他的衣袖。
他有很多话想宣之于口,有很多问题欲打破砂锅。
肖宇航是为了自己才来的吗?
放弃紧要的工作,就是为了赶赴自己的约?
这是不是也说明,对肖宇航而言,他是不一样的?
这算不算一种变相的……表白?
后槽牙紧咬住腮帮子的一瞬,程濯却丧失了追问的勇气。
说到底,他们之间不过是见色起意、各取所需的关系而已,为什么非得问个子丑寅卯。
南墙很疼,他不想做那个一往无前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