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韩珏回得早,她慌忙抽出腰上挂的面巾掩住容貌。
“你瞧我给你带什么了?”隔着纷纷白雪,韩珏幞头、袄衣上覆了白,满含笑意的眼睫有些晶莹花色。他卸下藤箧,捧出一只受伤的小白兔。
谢晴岚眯起眼睛笑,顺手接了过来抱在胸前,“哪来的兔子?”
“今日碰巧来了个猎户,我见他抓了只兔子,便抵了诊金。”
这兔子的腿已被包扎好,见人有些惊慌。她用手轻轻抚了抚,“小兔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韩珏见她欢喜,唇角也泛起了笑,“你在山中寂寞,以后有它陪着日子好过些,明日我不出门了,陪你一日。”
这话似乎不像朋友,倒像是……
他的言语间似乎并未有其他的打算,难道真要与她这般生活下去?这一月中他常帮她梳理打结的青丝,为她提沉重的水,每日早起便做一整日的食物,甚至为她濯衣,倒浴水。
想到这里谢晴岚的脸颊起了羞赧之色,又忽觉自作多情了,如今她这容貌猫见了都要退避三分,谁会动那心思?
“阿岚?”韩珏的一声问候打破了沉静的空气,她慌忙从愣怔中抽回思绪,“饼在灶里热着,趁热吃吧。”
韩珏温润一笑,颔首道:“正巧我也有些饿。”
厨室中依旧温暖,今日的饼是野菜馅的,香气浓郁,韩珏取出饼放在桌上,又舀了两碗粥,搁在对面的桌上,笑意盈盈道:“今日我赚了不少,你何时想去赶集我可陪你去街上逛逛。”
“韩珏。”谢晴岚语气有些急促,抚了抚怀中的兔子,思酌下还是开了口,“我已经好了,能照顾自己,你往后有何打算?……”
快到韩珏嘴边的饼停了下来,他将饼搁下,平淡中有些失落,“是我不好,所以你不愿让我陪着么?”
“不,是你太好了,我……我……”谢晴岚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垂下了眸,“你本可以去闹市开个医馆,根本不愁生计,何苦陪着我在这深山爬上爬下。”
韩珏唇间浅笑,眼神让人捉摸不透,“阿岚,我想为你疗伤,想让你恢复至以前的模样,这样对我的医术也有助益,你愿意让我尝试一下吗?我保证医好了你,你不愿我在,我就离开。至于开医馆,你若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去孑江,或者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即便做个游医也可。”
“我没有厌弃你的意思,只是不想误了你,以后有些事还是让我自己来吧。”谢晴岚言语间有些紧张与局促。
“好。”
“崖下的尸骨应是白了,我想将风影与云深迁回江宅。以后就留在江夏吧,那样你可在县里行医了,我也方便去看他。”
“好。你定个日子,我与你一起去,顺道去取银针。”
“嗯,待雪化了吧。”
韩珏仍然温和地望着她笑,“面巾取下,趁热吃吧,再不吃就冷了。”
晚食后,谢晴岚收拾了碗筷,这次韩珏没抢着做。
屋外的雪已深至脚踝上,她想堆个雪人陪在雪儿坟旁,捏了一团雪在掌中,却怎么也捏不圆,最后只好做了个歪歪的小雪人,镶上几粒小石子当做眼睛鼻子,放在了雪儿坟旁。
另一间屋,韩珏正倚门而望,在她抬眸一瞬撤回了屋内。他坐在案旁开始记录关于消除疤痕的医理与药材。正写着缺了张纸,便去屉子里寻,屉子有些滞涩,开了半扇,他伸手往里探,摸到一只小罐,好奇地拿了出来。
这玉罐小巧精致,淡青光亮,不似寻常之物,取下盖子,内里有凝脂般的膏子。他嗅了嗅有股淡淡的幽香气,说不上来是什么,香味繁复。
待他拿着玉罐想问谢晴岚时,那边的灯已灭了。
翌日一早,床旁小窝中的兔子动了动,谢晴岚醒来,抚了抚它,轻声道:“我就叫你小白吧,待春日天气暖了我便放你自由。“她觉着自己与白色有缘,雪儿、白雪、小白。可雪儿死了,白雪不知去向,她不想再养任何生灵了。
推开窗,屋外依旧白茫茫,只是雪小了,不经意间瞥见右侧竟立着一个大大的雪人,那雪人正眯着眼,弯着唇,笑意盈盈地望着她。而她的那个小雪人变得圆了些,放在了大雪人的身旁。
一个身影从斜对面的厨室中走来,端来热气腾腾的一盆水。
谢晴岚忙去开门,“以后你不用为我端水了,我能舀在桶里用手臂挽回去。”
韩珏将水端进了屋里的盆架上,手指拂了拂试着水温,“冬日天寒,待你舀完水都冷了,过了冬我便不帮你了。趁热洗吧,今日冬至,不如我们去孑江逛逛,采买些食物与用物,可好?”
“好。”谢晴岚也想去孑江,那个与江风影有回忆的地方。
收拾好后,吃过早食两人便出了门。
孑江在冬至有祭祀活动,街头巷尾多卖赤豆汤、赤豆糯米饭,以及小汤圆。街中吹吹打打,八人抬了一座龙王像,身后跟着一条游走的长龙,从街头游行而来。
谢晴岚头一次见这热闹,来了兴致,钻进稀疏的人群瞧得目不转睛,而她身旁的人默默凝望着她,见她笑,唇边也扬了起来。
“韩珏,你快看,那龙好威武。”她瞥了一眼韩珏,又将视线投在了龙队上。韩珏的目光始终未曾移开过,只有在她不经意时,他才能如此肆意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