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荒野处只见一棵巨大的古树,枝干横伸,树根盘结,这树上隐隐的光亮下可见一座小木屋,而韩衡进入的屋子似乎是个火房。
不多时,从前方的石屋与木屋中分别出来一男一女,正是铸剑师许重茵与她前夫阿冉。
两人打着灯瞧着眼前的和尚抱了一个满脸血迹的女子,吓了一哆嗦。许重茵忙惊慌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两位施主,贫僧乃清禅寺的明真,这女子受了重伤,不知可否能在此暂住几日?”
许重茵听他言辞和善,不似恶人,连忙引路,“你们快跟我来。”
“那太好了,惊扰施主了。”
相互认了个名,她在进门前扭头嚷了一嗓子,“阿冉,你去火房取些热水,以后你就睡在那里。”
“怎么又是我?……”阿冉摊着手,有些无可奈何。
许重茵瞪了他一眼,“你去不去?!”
“去……去……”
石屋在火光的闪动下明亮起来,明真仔细一瞧,这女子面颊上全是剑痕,已分辨不出容貌,可这身形极似谢晴岚。他赶紧进了里屋,将人安置在床上。
许重茵端来疗伤的所有用物,置于床旁,瞧了她一眼不禁咋舌,“容貌毁成这样,年纪轻轻的以后要找郎君怕是难了。”
正说着,传来快步声,阿冉端来一盆热水,随手放在地上,揶揄道:“你这找了郎君跟没找不也差不多,咱俩才成婚多久就和离了,孩子都没抱上一个。”
“我和离还不是因为你,身上臭也不好好洗洗,夜里还打鼾。”
“好,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两人斗嘴间,明真欲为她把脉却见两腕经脉尽断,便触了颈脉,脉象虚浮仍有跳动,还好……人还活着。他沾湿了帕子,轻轻拭去伤口外的血迹,可瞧见大致容貌,那双眼睛虽紧闭着,但他能确定真的是谢晴岚,忽地心头一揪,热泪盈眶。
“许施主,可有沙包与细针?”
话音未落便听闻另一边火房阿冉喝道:“哪来的疯子!还不快走!”
明真急忙解释,“劳烦二位不要赶他,他是我爹,脑子有些疯癫,但不会伤人。”
“哦。”许重茵尴尬地笑了笑,瞧着一疯癫一出家还带着个被毁容的女子,似乎都不像正常人,稍愣一瞬,忙说道:“巧了,我常腰疼,刚好备有沙包热敷,我这就拿来,顺道跟阿冉说一声。”说着许重茵出了门,没多久便带着沙包回来了。
明真将酒倒入碗中,又取了棉团浸在酒中。还好他娘曾习过医,疯爹第一次来家里时便受了伤,是娘为他医治,耳濡目染也学了些,平日他也看过不少的医书,此时竟派上了用场。他倒情愿这些永远用不上。
此刻已顾不上男女有别,更顾不上清规戒律,他撕开谢晴岚的衣衫,露出染了血的肌肤。
明真清理了血迹,并以烈酒灼烧,左手虎口夹着断刃并压迫伤口,右手隔着布块猛地拔出了剑。谢晴岚感受到疼痛,身子一弹,闷哼了一声。
见她有了反应明真欣喜不已,继续压迫伤口,挤出余血,再泼上酒,倒了些金创药粉,隔着绷布将沙袋压在了她的伤口处,紧紧缠上。
接着取了几根谢晴岚的长长青丝,与针一同泡在烈酒中,他端着手腕仔细瞧了瞧,虽从未接过筋脉按照所学可以一试。思索间将手腕搁在屈起的膝上,凑近灯光小心翼翼地以针发缝合,他知道女子素来爱美,要缝得平整细密才可最大程度减轻留下的伤疤。
正缝着那疯爹忽然蹿进了屋里,“这么好玩你不带上我,哼!太不像话了。
“欸,这可不是好玩的。”
许重茵挡不住他正为难,明真放下针,一面哄着他一面将他推到不远处桌上的针线篓旁,给他穿了针线与一块布,“喏,爹你玩这个,这比那好玩。”说着又在篓中给他找了张绣样,“照着这个缝,什么时候缝完了游戏才能结束。”
韩衡坐在桌旁玩得兴高采烈。
这时明真才安心地坐下来继续手头上的事。
“真难为你了。”许重茵叹了口气。
“不难为。”此刻明真倒庆幸有这疯爹,若不是他怎能救下晴岚。
那疯爹玩了几下觉得没趣便跑了,他微笑着摇了摇头。
从腕到脸,虽是寒秋,明真头上密密的汗水不断滴落,一两个时辰下来,天色都亮了。
许重茵一宿未睡,为他打着下手。待整张脸缝合后,以烈酒清洗了脸颊,她仔细瞧了瞧,惊道:“这不是晴岚姑娘么?她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你们认识?”明真也颇为惊讶,上完药后将她缠了个严实。
“我乃铸剑师,她的玄影剑便是我制的。”
明真微笑,收拢了用物,“那真是有缘,施主可去休息,这里有我便可。”
“你一个和尚守在这里?”许重茵有些疑惑,若是行医罢了,可完了还与女子呆在一屋似乎有些不妥。
“无妨,若世人不待见,我便还俗。”
听他如此说,许重茵唇角泛笑,也没问其他,只是说道:“我去为你们做些吃食。”
“那有劳施主了。”
“在我这里不必客气。”许重茵收拾了零碎的物件便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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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茫茫中,谢晴岚似乎走到了黄泉路,路边开满了红艳艳的彼岸花,欲过忘川河时,忽地想起了江风影,他说过会生死一处,她要寻他,身旁将要渡河的亡魂络绎不绝,她聚声大喊,“风影——江风影——”无一人相应。
直到她着急地惊醒,缓缓掀开眼皮,眼前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似乎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忽地探来一个脑袋,吓了她一哆嗦。
“小媳妇醒了……小媳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