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朗一点笑不出来,苦着脸坐在旁边,眼看陶也又一头扎进电脑里,无能为力。
......
天还没亮,黄朗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睁眼看,陶也正坐在床边费力地把腿往支具里塞。
他用手托着自己的大腿,脚踝摇摇晃晃的,足尖很难对准,试了好几次都套不进。
黄朗二话不说翻身下床,握住他细瘦的小腿塞进支具里,每个关节处都细心地逐一绑好。
“松紧合适吗?”黄朗声音带着刚起床的嘶哑,说完自己愣了下,喃喃道,“忘了,你感觉不到。”
“合适,我有感觉。”陶也朝他笑了下。
“扯吧,你就是怕我拦你上班。”黄朗叹气,相处这几日,他深知不能轻信陶也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毕竟他亲眼见过陶也用最平稳温和的语气,一遍又一遍跟电话那头的实习生讲解“其他收益”这个科目的凭证为什么要全部抽查全部拍照留底,理由是什么,风险点云云。
如果闭上眼睛,光听声音,黄朗脑海里浮现一个西装革履的白领在高级写字楼落地窗前,打开他轻薄的笔记本电脑,一边浏览数据,一边侃侃而谈。
然而现实是,陶也脸颊贴着冰冷的瓷砖,身前是摔翻的助行器,身下是绞在一起的双腿,他打开功放一边讲,一边用右手小臂撑地,拖着整个身体往电脑桌爬。
“真的,我能感觉到一点疼。”陶也看着自己的双脚挤在足托里,小指裸露的甲床与硬质材料摩擦,似乎隐隐作痛。
但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知觉。
摸这两条腿还是像在摸木头。
他安慰自己,虽然离完全恢复还差很远,但多少算好转的迹象。
黄朗架着他站起,陶也扶着桌子缓了好一会,开始尝试一步步往前走。
无论他再怎么努力掩饰,双腿的僵硬感还是很明显。
“看起来像大腿拉伤吗?”陶也心虚地问了句。
“拉伤?你跟单位这么说的啊?”黄朗上下打量,观察了一会,心里默默佩服陶也的扯谎能力,肯定道,“倒也挺像。”
“行,看不出我一残废就行。”陶也笑笑,慢慢挪去玄关穿鞋。
他为了能站直,把膝盖处绑得很紧,不好打弯。
黄朗半蹲着替陶也穿好皮鞋,苦着脸:“也哥,以后咱能别老这么喊自己吗?”
“那喊什么?”陶也没想到还把黄朗说心疼了,故意坏心眼地逗他,“瘫子?”
“陶也,残障只是你的一部分,不是代名词。”黄朗格外认真地说,眼里亮亮的,“你身上还有很多别的,好得让人挪不开眼。真的。”
听他讲完,陶也一动不动愣在原地,陷入沉思。
黄朗用最朴实的话撞击他柔软的内心。
在陶也从小受到的教育里,只有做优秀的人,才会被大家爱。
所以无论学业、体育、音乐特长、甚至性格和待人接物,他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
在此之前,他是个绝对的完美主义者。
但突然的某天,陶也的人生轨迹开始跑偏。
他瘫痪了。
陶也发现无论多努力,他都感觉不到腰腹以下的身体,无法甩掉残疾的烙印,再不可能成为年少时想成为的人。
就像莫远翰离开时说的那样。
他不再优秀了,也不配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