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陆惜迟并不在意他的无理,她看着雨滴缓缓没入积水,心情颇好,是以她也不介意给面前这小兵科普律法,“依南楚律例,逃兵者,当斩!”
她说完这句话,并未听到回应,她以为这小兵是吓傻了,正要昂首瞧一眼,银朱就悄悄凑到她耳边提醒,“姑娘,他哭了。”
陆惜迟撩起披风微微抬眼,果真看到面前这瘦小的新兵在默默流泪,他年岁看起来比陆惜迟还要小一些,却入了军营奔赴战场,若说害怕也是情有可原。
陆惜迟放下手,又将那张羞花之貌遮了起来,她缓缓开口,“小郎君可是有苦衷?若是有,我帮你如何?”
李小擦了擦脸上的泪,哭着道:“你怎么帮我,我家里人都死光了,我本想着死在东南也算是为国效力,可我现在做了逃兵,说不定马上也要死了,你怎么帮我?”
陆惜迟上前了一步,说出的话像是抚慰,她道:“你不用去东南,也不用死,只要你听我的,我可保你性命。”
“你?”李小愣了一瞬,止住了哭。
“就是我,你只需现在回去再待九日,十月三十出征时,自会有人来替你。”
“谁来替我?”李小不敢相信,呆怔问。
“你叫什么?”陆惜迟却并未回答,又问了个问题。
“李小。”
“那自然是李小来替你。”
她说完,李小又听到了那初时的笑声,只是这次的笑没了恐怖的色彩,多了几分少女独属的恣意。
雨渐渐停了。
路边洼地里积了满满一池的水,秋日枯叶本就摇摇欲坠,经这一雨,地上多了许多干净透亮的黄叶,树上却稀疏丁零,唯有遗叶几片故作坚强的在风中拍打乐曲。
李小又偷偷回了军营,和来时的路线一样,迅速敏捷,好像演练了无数遍一般。
陆惜迟也预备去慧觉馆接陆晚迎下学,她微微向后扯了扯披风的帽子,以使眼前视线开阔。
没了帽子的遮挡,空气都新鲜了起来,同样的,她的听力也比方才要好上些许。
因此,她听到了残留在雨中的笑意。
那笑藏在树叶的舞动中,藏在细雨的绵绵里,带着戏谑的,嘲弄的,悲天悯人一般的。
是楚羡。
陆惜迟身子一僵,迟疑着转过身来。
眼前人今日穿了一件纯紫色的圆领广袖长袍,衣上无半分纹样与装饰,唯有腰间低低垂落的流苏,被风吹得杂乱无章。
他这次看她的目光里带了审视,那双眼比利剑还要锋利,他眉头微拧,轻压眼眶,明明是一副漠然至极的神态,嘴角却偏偏还带了一丝笑意,为他的森森气息渡了一层柔光。
陆惜迟深深看了楚羡一眼,最后将视线落在了他的嘴角。
她知道,那不是笑,是讽刺。
他明明最是危险,却也最会惑人。
他不是鸢尾,是罂粟,美则美矣,不得靠近,若要采撷,先敬阎罗。
陆惜迟也回了他一抹笑,她的笑带着坦荡,自在,甚至还能瞧得出半分的挑衅。
她提步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从始至终,不做他言。
上次既已说清,她不去触碰这位楚世子的利益,那她的所作所为,也与这位楚世子无关。
*
雨彻底停了。
陆晚迎不曾想到今日二姐姐会来接他,看到陆惜迟时隔了老远就喊了好几声,最后更是开心地直接扑到了陆惜迟身上。
陆惜迟抱着她,被撞得后退了一步,见到妹妹也是欣喜,“阿迎,姐姐给你带了桂花糖糕,快去吃些填填肚子。”
“好!”陆晚迎蹦蹦跳跳地爬上了马车。
两姐妹在车上聊得火热,雨后的街道行人渐多,攘来熙往,喧闹非常。
与此同时。
皇宫大内。
楚羡快步来到御书房,不等太监通报就进门跪在了和顺帝面前。
和顺帝惊了一瞬,停下正在批奏折的手,问道:“临渊匆匆而来,可有急事?”
楚羡拱手,低下头来微微一拜,他声音洪亮,意愿清晰,“舅父,外甥有要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