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满月,银白玉盘挂在天上像是一盏明灯指引着过路人前行。
月光如水,夜色初凉。
末了,她吩咐银朱给她带上一件披风,道:“陪我出去走走吧。”
陆惜迟身着素色对襟长褂,披着一件淡黄薄绒披风,扶着银朱的胳膊,信步出了门。
她卸尽白日的妆容,如今素面朝天,是另一种秀静的美感,她皮肤吹弹可破,目含秋水,盛着满园的月光,没了口脂的嘴唇是娇俏的粉色,宛若春日新开的桃花,叫人忍不住采撷。
陆惜迟踱步到府中那片竹林,冬日降临,翠竹也染上了焦黄,风轻草软,人间无数。
忽听得风急,好像有人快步走过,紧接着又像是有人撞到了竹林,压断了一枝秋日苍竹。
月圆亮极,银朱并未掌灯,是以不曾看清冲撞陆惜迟的人。
她只得严声呵斥,“是哪个没规矩的大半夜还不消停,没看着二姑娘在此?”
那倒在竹林里的小厮闻言赶忙爬了起来,跪在陆惜迟面前一下一下磕着头,他话里有哭腔,似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咦,这动静怎生有点耳熟?”银朱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猫着腰借着光亮去看那人的脸。
月光粼粼洒下,照亮了小厮的脸,银朱恍然吃惊,“大长,怎的是你?你怎么在这?”
大长此时看看清了银朱,如释重负,然陆惜迟不发话,他还是不敢起来,“奴才该死,奴才不长眼冲撞了二小姐,奴才该死……”
虽有月光照明,但比起白日还是昏暗了许多,陆惜迟不曾看清大长的长相,只能听出是银朱的相识,于是她也不打算计较,“起来吧。”
大长这才起了身,对着陆惜迟唯唯诺诺,“谢二姑娘。”
陆惜迟轻扫了他一眼,面前的小厮低着头,是犯错后的战栗,她忽而想起这位叫大长的此前说话时的颤抖,好心问了一句,“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为何这个时辰还不就寝?”
“姑娘,我……”大长支支吾吾,像是难以启齿。
银朱看不下去了,喝了一句,“姑娘问话你就麻利地说,结结巴巴像什么样子。”
大长毕竟还年轻,听到这话又吓得跪了下来,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姑娘,姑娘我家邻居送信来说,我爹,我爹发了高热,他年纪大了若是没挺过去就难了,我一时着急往家赶,这才走得急了些,还望二姑娘莫要和我这等杂碎计较呜呜呜……”
说罢,大长又磕了好几个响头。
银朱和大长交情不错,这大长负责府里桂花糖糕的采买,知道她嘴馋有时还会特意留出几块给她吃。
而今见大长为父担忧,也是不忍,低低地求起情来,“姑娘,他也是救父心切,你就饶了他吧。”
陆惜迟本就没有打算拿大长如何,他父亲病重着急,此乃人之常情,她前世今生都没有苛待下人的怪癖,是以她无奈道:“起来吧,可寻着郎中了?银子充足吗?”
她抛出了两个问题,大长一下又被打懵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惜迟见状就知道这小伙还什么都没准备,转头吩咐道:“银朱,你去把姑洗叫起来去寻个靠谱的郎中。大长,你去马房牵辆马车来,跟守门的二爷说声是我要用。”
“哎!”银朱欢喜应了,她刚要回栖棠斋就见大长还呆愣在原地,骂道:“怎的小姐好心你却不动作,不想救你爹了?”
大长这才被骂醒,高兴地直呼:“谢二小姐,二小姐真乃菩萨转世”,紧接着快跑去牵马车了。
银朱也笑了出来,“真是个泼皮。”
*
城东百草街大长家。
长父喝过药后退了烧沉沉睡去,大长送郎中离开回到院中,就看到陆惜迟正坐在一方小凳上靠着银朱假寐。
那已是他能找出最体面的木凳了,他还用手帕细细擦了好几遍才敢请陆惜迟坐下,可这位相爷千金不仅没嫌弃,还向他道了谢。
如今他看着陆惜迟名贵的长裙堆在地上,感激万分又羞愧难当,直直跪了下去,“多谢二小姐救命之恩,若无二小姐奴才父亲怕是熬不过今晚了,奴才今后愿当牛做马报答二小姐,绝无怨言。”
陆惜迟听到他说话,这才睁开了眼,她睡眼惺忪,一副困极的样子,但她还是摆了摆手安慰面前的小伙,“无事,举手之劳,莫要挂怀,今后好好孝敬你父亲即可。”
“是。”大长本就感激涕零,陆惜迟一番话下来哭得甚至比先前长父病危还要厉害。
陆惜迟多有无奈,她揉了揉太阳穴,转眼又看到院子里摆放的瓜果小食,她起了兴趣,换了个话头问道:“你平日在陆府做事,这些东西是你父亲在卖吗?”
“是,”大长擦擦眼泪,耐心解释道,“我爹闲不住,平日喜好去街上卖些瓜果点心酒水甜酪什么的,挣个辛苦钱。”
陆惜迟点头,普通劳务人家也就是这番活法了,她又见院中的果子蔫蔫的,像是留了许久的样子,再次开口,“看来,这生意不好做啊。”
大长惭愧,低下头去,“我爹平时都是在百草街这一块卖的,这里穷人多,买的也少,我爹这两日又生了病,是以搁置了下来。”
他说完,并未听到陆惜迟的声音,只有夜晚的风刮得热闹。
大长心下自卑,认为陆惜迟还是嫌弃了他这般穷苦人家,正当他不奢望陆惜迟的回应时,却听得上头女子的声音动若摇铃。
“既如此,我给你出个主意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