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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琼华雨露(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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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甘心。那对母女不会平白无故编出个奶娘,又问计小涂:“大约一月前,县令谭大人家送来的妇人和孩子,你有没有见过?”

他抬起头,表情微愣:“娘娘怎么问这个…”

这时树叶沙沙作响,树影摇动下,他的眉头一松又一紧,半晌笑道:“原来娘娘要找他们。”

他果然见过。我着急问:“人呢?”

他拧起眉头:“陛下大张旗鼓带人冲进谭家宅,是为了找他们?”

北沙掐住他的脖子,喝令他快点说。他天生目光冰冷,瞅瞅羽林卫,转而又瞅瞅我。羽林卫不耐烦,先打一顿,又摔到地上,他腰间系着红绳松了,那块碧水色的玉珏掉落至我脚边。今天我见过两次了,相同大小,相同的颜色,这种古玉大都是一对。

计小涂天性机敏,很快明白我为何会来。见我拾起那块玉,又很快洞悉我的猜测。

“娘娘,当年我初来谭家宅,收养我的正是谭大人。成年后又将女儿许配,他算是我的恩人。”

“娘娘,您在驿站问过我是否有妻房孩子,我说过我有的。可怜那婆娘不走运,生几个皆保不住。这次好不容易又得一个,所以我们格外珍惜。孩子病了,却没奶喝,可巧驿站送来刚生完的女人,这是老天的恩赐。我立刻带他们去家里,命令她喂饱孩子。这是人之常情吧,小人不觉得有做错。”

北沙吼道:“那后来呢?他们为何给送到渔场?人怎么又不见了?”

计小涂犹豫一下,才对我说:“娘娘,有时救一个,难免损伤另一个。那女人自己的孩子体弱,又染了病,我怕传染,就送他们到渔场休息。没过几天,他们不见了。”

一时没明白,一时又都明白了。突然猛地站起,指着他:“你这个无耻的骗子!”

还有谭尼家的那些女人,都是骗子。头皮一阵抽搐,眼前的景象颠来倒去。

“他们死了对吗?你埋进渔场了?”我料想最坏的结局。

计小涂轻声说:“娘娘,我没杀他们。请相信我。”

男人跪在脚边,五官异常清晰。同时清晰的还有那两个女人的脸。早上她们巧言令色,她们都有一对大鼻孔,一翕一张,述说着好心人救了她们的孩子。

“娘娘,罪臣不知这是内廷要的人。”计小涂还振振有词,“他们只有贱籍,又不肯说名字,很像逃走的家奴。所以带回去当乳娘用。朝廷自上而下,即便是普通人家,家里买几个奶娘是很寻常的。”

他真有脸说。我勃然大怒,一巴掌扇过去。

转身喝令羽林卫:“围住这个渔场,今天一个都别想走。”

众人早听见争执,纷纷支着脖子打探。突然一群士兵提刀冲进茅舍,惊慌尖叫连绵起伏。

我怒道:“还有县城的谭尼一家,一个都不能放过。”

计小涂登时发作,双目通红:“抓我就罢了,这里都是讨生活的可怜人,娘娘为何要欺凌他们?还有我义父和妻儿,他们做错什么事?娘娘,你说要找人,我帮你去找。求求你放过我的家人。”

北沙听清前因后果,朝他肚子一踹,啐道:“我告诉你,你犯天条了。求一百遍也没用。你知道自己闯多大的祸?削你三族都不为过!”

“娘娘,”计小涂困兽犹斗,青筋凸起,使劲朝我嘶吼,“你刚才答应恕我死罪的,金口即开,说话不算话么?”

我支着头,只觉头痛欲裂。听见哗哗水声,川流奔腾,白浪卷烟,那景象真稀奇。震怒稍微缓和,示意放开计小涂。他连忙爬过来,伏在我脚边,很像一只豹子。

“涂掌柜,你们把无定河截住,使得下游土地荒芜,想过后果么?”我问他。

他没料到我问这个,连忙说:“下游那地方养不出好的,有什么东西,立刻有人捞走了。水聚在这里才能养好鱼,县里一年的进项都靠这个。”

“你们把自己救活了,那其他人呢?”

他抬起头,猎豹般的眼珠毫无温度,嘴角一咧,似有嘲意:“小人卑微,只能救自己。至于其他人,需靠老天的恩泽拯救了。”

我站起来,自己走开,同时朝北沙使个眼色。压抑的记忆翻涌,当年我面对平康王,也是这样的心情,燃起腾腾杀意,非要血溅当场才能获得平静。

周围有许多石头垒起的水池,有些水未满,是半空的。羽林卫将他拖进一个水池。他立刻感知他们要杀他,突然大声吼:“他们要抢渔场,大家快护住鱼!”

话音未落,那些被兵刃制住的渔民群情激昂。跟随我的羽林卫大约三十个,虽佩刀剑,但安居此处的渔民有上百余人。他们一个个冲过来护鱼池,羽林卫提刀却不敢伤人。

我怔住了。这时计小涂突然伸腿一顶北沙的腹部,抽出他腰间匕首,一下插入他胸口。趁众人慌乱,他一跃而出,在水池底部摸索片刻,接着石头垒的池壁给水冲开了,一个接一个,水全向地面涌来。

众人扶着北沙到我面前,北沙流了不少血,气息恹恹。有人着急说:“娘娘,他们还有不少暗门截流的,如今河里的水都往这里扑过来了。”

刚说完,水已冲过来,瞬间淹没了半截身子,水里全是扑腾的鱼和折断的树枝,刮到身上生疼。渔民们十分愤恨,陆续跳进木盆木桶,划着水使劲捞鱼,并有意截住去路,把我们往低洼处顶。我见北沙支持不住,叫人托起他的身子。他一把抓住我,命令剩余人护着我离开这里。

计小涂呢?人群中找不到他。羽林卫找到块木板,把我扶上去。当时水没过脖子,我快不能呼吸了。

“推走,快推走!”不知谁在喊,我大口呼吸,满脸的水,扒着木板,茫然四顾,找不到出去的路。努力睁眼看,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水把马车也冲走了。

“北沙呢?”发觉只剩两人跟着我,他们红着眼睛摇头。北沙交代他们顺着水流走,一直走,找到树林的入口就能出去。

临近黄昏,鸟飞走入巢,暮色裹住寂静的树林。找了许久,终于发现老桩上有块牌子,依稀分辨是东野林三字。不似白日,那条蜿蜒小道魆魆幽深,浓雾缭绕。

“娘娘,没有马,要靠走路出去了。”一个说。

“娘娘,天快暗了,夜里入林很危险。”另一个说。

紧张和恐惧袭来,我格外想见到单立,就说:“让陛下来接我,你们记得出去的路么?”

沿直路走到尽头,白天就是这么进来的。他们商量后,决定一个先走出去,另一个留守原地。留守的拾一些树枝,生了篝火取暖。我早精疲力竭,蜷缩在树下睡着了。

我人生中最恐惧的事发生在那条船上。阿博杀了小月,从此南宫世家土崩瓦解。不知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怕。而想到计小涂,驿站的尘垢和蜘蛛网,还有消失的白条母子,睁开眼,心底竟是悲伤的叹息。愤怒与恐惧退去,眼泪突然涌出,不知为何,我没有憎恶谁,只是哭得很伤心。

树林里吹过阵阵夜风,四面漆黑。搅了下火堆,火快要熄了。叫人去找柴火,自己一人留在原地。过一会,草丛微动,我往后退,似乎有蛇的影子。慌忙逃开,不能返回渔场的方向,自然往树林深处走。我不想等待,只想找单立,扑去他怀里汲取温暖。夜风送来奇香,幽林深邃,绿萤照空,吸引我往里走。两侧老树分叉开裂,张开了双臂拥抱我。沿着这条路走,不知何时能走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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