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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鹣鲽情深(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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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过烫的酒呛到。这时王琮从楼下跑上来,伏到我的耳边。九鹿那里递信,白条姑娘要生了。

“不是要等到下月么?”我问尤七。后者连忙起身,催我一起过去。

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心里直犯嘀咕。往九鹿的大路挤着人,两侧插满黑金条麒麟旗,旗下设香烛供品,这是在送别绵水夫人。我的心跳得很快,不知是担心孩子,还是担心白条。我在担心小冰,还是担心自己,或者担忧未来。马车陷入人群,很久才驶到匝道,到达九鹿时,发觉自己满身是汗,两个接生婆子迎面出来,尤七上前问究竟,我径直去看白条。

白条同我一样,满身是汗。腹部那只高高耸起的圆球,仿佛什么千斤重担,压得她透不过气。她看我一眼,没认出来,再看一眼,然后说,这么久,你怎么不来见我。我的手搭在榻边,她一把抓住了。

父皇的嘉宁皇后就没生过孩子,父皇的孩子都是普通宫女生的,包括我自己。这样还早夭两个。英王是正统嫡出,他没活过二十岁。虚弱且病态,这几个字如鬼魅,盘踞我的心头。

“白条,”我握住她的手,“勇敢点,就像你打我时那么勇敢。”

她点点头,痛苦地叫了一声。痛苦的喘息间隙,她挪着唇要告诉我什么。有人劝我出去等,可她依然紧紧拽住我,指甲划过血肉,手背上留出三道血印。她可真有力气,不知她如何度过这几个月的,因为我没来看过她。她什么都没有,但她不缺勇气。我觉得自己难堪又难过,她流的血似乎在指责我。心头纷乱,为这个孩子,不知要付出什么代价。突然某刻,孩子出来了。我呆呆瞪住前方,这不是孩子的哭声么。长舒口气,耳畔清明,终于能听清她反复的哀告,这个孩子是属于她的。

有人推我至门廊休息,这才发觉已是隔日凌晨。旷野吹来的风,消去一些身上的血腥味。很久没闻血的味道,仔细嗅一嗅,这些血不含一丝虚弱,它会延绵万代的。这时尤七和乳母一起过来。乳母抱着孩子,这毛娃娃怎么闭着眼睛,他不愿看到我么。尤七告诉我白条一切安好,他想让我进屋宽慰她几句,走到门槛,我没有进去。

“这个拿给她。”我把随身带的印章交给尤七。月牙状的鸡血石,上面刻了年号和我的名字。她一直想知道我是谁。

日出已过,今日开阁,我需尽快赶回宫。昨天是绵水夫人落葬的日子,祭奠结束,街上商铺拆了白花,恢复往日经营的忙碌。我心情不错,本来就不喜过于隆重的哀悼,不喜过盛的眼泪。有人死去,也有人新生。如今铁麒麟有了新的血脉,此刻我正激动难安。飞奔入宫,迫切想告诉小冰这件事。

崔流秀满脸深意,拦住我,劝我换件衣服。我闻闻身上的味道,照他的意思做了。小葵从内廷赶过来,说皇后不在宫里,出去了。

“娘娘同前几日一样,吃完早食,诵了经,带上祭品去国公府了。”

我生气说:“今天还去干什么?你怎么不跟去?”

崔流秀连忙回:“他要跟的,娘娘说不用。陛下,她是带阿松出门的。”

抬起头,此刻冷水敷过脸,我清醒许多。昨晚我整夜未归,她一定差人去找。

小葵又为难说:“陛下,刚才太后传话,等着您过去问话呢。”

先不管这个。她带阿松去国公府干什么,绵水夫人已经落葬。我看着面前二人:“你们确定皇后的车是往挽戎大街的方向去?”

崔老头先说:“昨晚陛下未归,娘娘找宫门的绿营打听,遣了四人出去找,凌晨才有人回来,向琼华宫递了话。今日一早,娘娘如往常一样,说她要去国公府,带的是阿松和昨夜回话的那几人。”

我连忙冲出宫门,喝令马夫牵快马过来,当下立刻再去九鹿山庄。一脚踩上马镫,小腿阵阵抽筋。真是上辈子欠了小冰,此生受她的折磨。王琮跟着我飞跑,他完全不信皇后会去九鹿杀人。

“这怎么可能呢…”风卷走他的疑问,他一脸惊恐和疲惫。

他自然不会信。这女人的肠子只有我看得清。她默默等待白条生下孩子,然后杀掉她。她厌恶她很久了,早等得不耐烦。我以为近日忙碌姑奶奶的丧事,她没心思监视九鹿。没料到她一如既往的执著。

“陛下别急,幸好尤七留在山庄,她最怕自己家里人了。”

这样一回再一去,正好接近正午。盛春时节,湖光映山,绿柳拂水。只有我满面怒色,命令所有人围住山庄,里面发生任何事,都不准人出去。自己翻身下马,脚尖掀起一阵土,飞奔至门口,尤七正在哄哭闹的婴儿。

见我来了,他连忙说:“她把人绑了,要送去佛怒寺,又要剔人头发,又跟小女孩打架,像泼妇似的。我管不住她。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你去告诉她,她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闭眼之前,都不要见她了。”

看来他们吵过一架,尤七余怒未消,两侧鬓毛颤颤巍巍地抖动。

我由衷感激:“她没伤到人吧?”

啼哭的婴儿占去老人的注意力,他把孩子放入摇篮,摸摸额头又摸摸手脚。他很怜爱这个孩子,他也会护着白条。

老人看着我,似有嘲意:“她怕你真生气,到底没狠下心。”

孩子哭得大声,尤七和乳娘都哄不好。我守在摇篮前,吩咐王琮先去截住他们一行人。

王琮有些为难,无奈说道:“阿松跟着,他不听我的。陛下,还是一道去吧。”

我点头,预备披上护肩,刚走至门口,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乳娘着急说:“怎么回事,没喝几口奶,怎么不停吐呢。小脸又涨得通红。”

转而问尤七,尤七则示意别紧张。他叫乳娘关上门窗,点了火盆,屋子弄得暖和些。众人一听,立刻照做。婴儿的手足露在外,老人先微微按压几次人中,再轻扣手脚的几处穴位。火烧得很旺,孩子没再吐奶,原先微红的脸渐渐褪去颜色。

“终于不哭了。”乳娘叹气。

“这样算治好了么?”乳娘又问。

然而寂静是更可怕的。我的胸口和后背爬满汗珠,伸出手,碰一下孩子的手,他的手很凉。尤七的神色冷峻,他转身,从木匣子里取出布袋,布袋上下各有一排金针。

“陛下让一让,别打扰我做事。”

我让开了,坐到很远的墙根。我无法承受即将来临的损失。屋内没人敢说话,只有尤七爷爷来回走动。他走来走去,步伐稳健,让我真心佩服。他跟我说过什么?金雀与铁麒麟,千百年相互结缔,子嗣虚弱。

这时乳娘尖声惊叫:“流血了。陛下,他在流血。”

我站起来。尤七的金针刚扎入婴孩人中,鲜血随即从鼻孔流出,沿雪白皮肤往下渗。这场景,比横尸遍野的战场更恐怖。

我不想再看了,刚要走,尤七在身后说:“陛下别慌,他需要血。把你的血给他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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