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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鹣鲽情深(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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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兴的养蜂场待了半日。临走,贵叔带众人送到田庄外的十里地,迎着暖风朝我拜别。坐上车,我对士荣笑道,他知道挺多事,小衡王爷府每月要吃掉多少米肉,他都一清二楚。士荣便说,他们家伺候多少年了,这些事还能记不清楚。

“陛下,占了这片林子,这是借朝廷的恩典,赚自家的钱。他能不尽心么。”

车子驶出田庄地界,已然是黄昏。等驶到城门,恰好遇上城楼点灯。有队车马候在城门,守卫拦住人,正细细盘问。借昏暗的火光,有个圆头圆膀子的男孩跳下车,尔后一位妇人露出面容,风姿卓然,悄然一跃,跟在男孩身后。

我吩咐阿松,去叫守卫开门。大半年没见,大宝长得又壮实些。他又惊又喜,抓住我的胳膊。这次回来,没想到在城门口就遇到我。

他的母亲说:“大宝,你这样拽着陛下,太无礼了。”

我忙说无妨,拉他上马车,又问入城后住在哪里。

柳大娘子瞅着我:“想去旧时的府邸,不知还在不在?”

自然在的。原先娄柱尘的府邸为长丰所赐,修得十分豪华,在东垣巷占了好大一片地。我故意空着这所宅子,本就想留给大宝。在京都给他留个家,也不枉我们从前的交情。

大宝却说:“武馆的人早安排好住所,单哥哥,别听母亲胡说。”

随着他的指引,车子驶到破锣巷的深处,那里有间小院落,门口两盏灯笼还扎着白纱。柳娘子抬起头,那时风吹起白纱,掠过她的眼睛。她的杏眼妩媚又英俊,一言一行,不容置喙。

“陛下,”那时大宝抬着箱子进屋子,她转身对我说,“这次回来,我们要取点东西。还有一件事,陛下需给我个交代。”

我笑了笑:“想不到,夫人对前夫如此情重。”

她不以为意:“他是大宝的爹爹,被人害了,我自然不会放过。自古杀人偿命,如果陛下不肯用国法,我便用家规办了。”

大宝又跑出来搬东西。夜深了,阿松催我动身回宫。

今夜内城很热闹,不止大宝母子送葬归来,右无浪去黄叶林办完事,也领着马队回城。刚步入中殿,内官递来口信,永昌的南宫府请旨,是否明早入宫奏报。

“告诉皇后了吗?”只怕小冰还想见他。

崔流秀摇头:“娘娘已经睡下,没敢去打扰她。”

我点头,将衣服换了,走入内殿去找小冰。月色清朗,她并没有睡,临窗搁着一张陈旧的古琴。她照着书,认真研究指法。我把遇到大宝的事告诉她,还提了柳夫人的话。

她拨弄琴弦,似乎没听到我说什么。

“小冰,那婆娘你也见过,爱恨分明的江湖女子。若她提刀去杀人,将事情闹大,官府的人岂不两头为难。”

她默然无语,细细的手指勾起琴弦,过去许久,才微微叹气。

并不为柳夫人相逼,我才愿意管这事。娄柱尘死了,于我而言是多大的损失。想来有些唏嘘,他生前的精力都投于前桥阁,辅佐长丰,身心清简,不好女色,最后却为女子的私欲而死。人生的结局实难预测。

我又问:“今早你说要去弗怒寺,你去干什么?幸好,你同那位姑母合不来。”

月光下斜影晃动,她轻声:“合不来也能说话。她从小认得我叔父,又看小月长大的。我找她,只当叙旧。”

是的,你一直念旧。茶壶里茶水太浓,我不喜这种茶叶,一股霉坏的味道。于是打开门,大声命人换茶水。

她随即站起身:“茶叶泡得太久,不合你的口味了。陛下说过日落前回来,却叫我等这么久。陛下想去哪里就是哪里,我只想去趟寺庙,你又不高兴了。”

见她聚拢眉眼,我倒笑起来。桌上有筐新鲜枇杷,她洗好手,慢慢拨给我吃。吃了几颗,有枚烂掉的核,我用拇指一按,随后说:“小冰,你姑母的事,你要仔细想想。”

第二日,我在中殿察看木材的出入账册,账册末尾的章戳是南宫笠。这片林子长年属于南宫氏的封地,瞧这名字,这人该与南宫少全是同辈。

无浪解释说:“他是我家少爷的父亲,因为世代管着造船局,所以都称呼船王。世子的名声也是这么来的。”

是么,怎么这人从不踏足内城,我几乎没听人提过他。这里无浪也不提他,打理这片树林皆是少爷的主意,江河上英武的战船也是少爷的心血。

有趣地寻问:“哦,谁教他这些的?”

“陛下,我家老爷性情不好,少爷从小给接到雍州冒八老爷处养着。他很聪慧,打铁造木,都是自己学的。老太爷喜欢他,他想学什么都行。住上好多年,后来遇庆禧十三年大乱,少年那年十七,跟去洛水打仗,眼见几艘大船都沉了,自己身上又叫人扎了几刀。等再回到雍州,老太爷给人杀了,家也没了。”

我听了,半晌没说话。收起心绪,还得问重要的事:“你昨晚回到郡主府,鹊姑娘的身体好些吗?”

无浪连忙点头:“她没什么大事,反叫我吃了一惊。她只是给吓坏了。如今车马回来,急着喊我上路回家呢。”

男孩有对澄明的眼睛,一点也不藏污垢。他竟然能跟随南宫博这么久,我越发疑惑。叠好账册还给他,问他们预备何时启程。

他的表情迟疑,半吞半吐,原来还想见见他家三小姐。他从大树林带回一箩筐松籽,他说吃这个可以治头疼。

我微笑道:“她在太后宫里吃素,过一刻才回来。你和门口的内官说一声,去偏殿等她。”

之后几天一直下雨。无浪走的那日,我和小冰去城门口送客。男孩回头,朝城楼挥手,乌云也挡不了他的明朗笑容。小冰在城楼上站立很久,走下来,见我耐心等在石洞旁。今天既然出了宫,就再去别处逛逛。

她摸着半边脸,靠到我肩上,说自己头疼。我扶她上马车,吩咐阿松去郊外的弗怒寺。

握住她的手心:“待会给你姑母一个体面的走法。”

马车一路往西,路上许多泥浆和松土块,车身摇摆,雨水打进来,她的脸很苍白。

小冰,你的心肠越来越软了。颠簸近一个时辰,雨更大了,我们到达佛寺门口。这间寺庙原本人迹罕至,天气不好,越发窒闷寂静,有几只野狗窜出来,朝陌生人发着哼哼唧唧的质问。

阿松凑到车窗,他先去打探过,庙里几位老姑子住在西厢,而娄夫人孀居,独住东厢。如今下雨,没有人走动。

我没有带其他随从,自己打了伞,带小冰穿过主殿的佛祖,到达她姑母的厢房。她便上前叩门,娄夫人两鬓花白,见到我们很吃惊。

短暂的吃惊过后,她没有向我行礼,也没有要请人进屋的意思,反而发问,你们来干什么?

西侧的壁龛上有几尊牌位,火炉内插着几炷香,刚烧掉半截。我原以为正中的牌位上是娄柱尘的名字,仔细一瞧,却是南宫氏。于是小冰也上了香,面朝祖先深拜三次,尔后对身边的人说:“姑母,我是来送你走的。”

这句细如雨声的话使空气凝结了,老妇人的面庞从惊愕到恐惧,视线从小冰转向我,接着又转回冷漠的女子。

长久沉默之后,她指着她:“你敢…”又指着牌位:“忤逆不孝…”

小冰也对着牌位:“叔父,你别怪我。这是她自找的。”

娄夫人十分愤怒,抡起胳膊想打她,而我一直站在门口,屋内昏暗,我又将门板合上,她抬起手的同时,发觉我的存在,不自觉畏缩一下。

“陛下,”妇人朝我乞怜,“并非我真要害人。娄柱尘一直薄待我。你们男子怎会懂深闺妇人的心情。他看我就如看四周的空气,眼神是空的。我…我只是一时想报复。”

我想赶在天黑前回宫,对小冰说:“把药给她。”

桌上有两盏茶,小冰倒入一盏,递给她。对方的嘴唇都哆嗦了。

她吼道:“柱郎说过不怪罪我的。你们凭什么要我死?他为什么这么说,他知道自己亏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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