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家里头喂鸡喂鸭喂大黑,上午吴长庚前脚一走,他后脚就赶着猪羊出去。
同村里小孩混熟后,他竟成了孩子王。
一直是在村中领头的吴向松问他:“我听人说,你和苏少爷在县城里做了生意,赚了大钱,为何还留在村中呢?”
周慈青抻了个懒腰:“哪里又赚了多少呢,不过是尚且能糊个口罢了。你想,这出人出力都是苏家的,我又能拿多少钱。再者,我想你们应是知晓我自寒冬便生了场大病,钱财都要花在这医药上。汤汤水水的,加上人参和燕窝吃了不少,哪还有余下的钱财。”
吴向松说:“怪说不得呢。我本不是在说你们为何不去县城里住,我是想着你聪颖,读书定是不差的,怎么不去考取功名。现在想来,你身子骨弱,要是真去考上一场,碰上寒冬腊月的在那贡房里,只怕是命都要去掉半条。”
周慈青满脸的敬谢不敏,连道:“你知晓便好。你自个儿好好读书,切莫伤了身体,免得往后后悔都来不及。”
周慈青是读得来四书五经,可若是叫他去细细钻研,那便是让他犯了难。
更遑论科举还有那写诗写策论,他是一概不会的。
他不大喜读书,却爱听这些幼童们的朗朗书声。最近他就将买来的蜜饯和饴糖分去,给他们甜甜嘴。
得了吃的,放羊割草的幼童们更是喜笑颜开,读书声越大了。
周慈青听着还犯了困,若非早晨起来,这些草上生了不少露珠,连他的裤腿都沾湿不少,他只怕是早坐下来打起盹了。
一个多时辰后,那些孩子们陆陆续续归家,周慈青也没停留。
眼瞅着前面一堆羊群涌过,没几天又碰上的吴愣子家俩孩子又碰上了他,还恨恨看了他两眼。
周慈青是懒得同人计较的,何况是俩孩子,犯不着上赶着吵闹。
可他成日里被这俩孩子糟心地恨来恨去,心里也不大痛快。回去就打算找苏知乐,让他自个儿去解决这些恩怨。
说曹操,曹操便到。
吴长庚进山第一天,周慈青放羊归家时便碰上了苏知乐。身边竟也没跟个小厮护卫,就他一人便跑来了。
正如周慈青没料到这才几天他就忙不迭跑来找自己,苏知乐也不成想他竟在放羊。
周慈青睨了他一眼:“这叫勤俭持家,可懂?”
苏知乐哼哼两声:“怕不是悭吝吧,你可是赚了……”
周慈青一把握住他的嘴,不叫他多话:“财不外露,你可曾听过?”
苏知乐乖乖闭上嘴,只那表情还是有些不服气的。
周慈青便拿之前对吴向松所言的话来敷衍他。
苏知乐一拍掌,便道:“可巧了,我家中还有些上好的人参燕窝,不若给你送来。”
周慈青摇头:“无功不受禄。”
苏知乐:“可你本就在同我家合伙做生意,光是靠你,我要不了多长时日便能补齐上一回亏损的钱财了。何况我跟在你左右,一张嘴好似也利索不少。”
周慈青笑道:“可我已收了银子,那才是我费尽心思后理所应当得来的酬劳。”
苏知乐嘟哝着:“我还道你瞧着是个奸商,不曾想竟这般有道义。”
周慈青挑眉,哼了声:“你小看我了吧。”
苏知乐干脆摊牌:“好吧,那我便将实情同你道来。这人参燕窝也是你后头的酬劳,你自是能收的。”
周慈青晓得他这是有正事了,不然不会来找自己,便道:“路上不是个谈话的好地儿,回家了再谈。”
苏知乐心里门清儿,便正儿八经跟在他身后。
他平日里从不踏足乡里民间的屋子,自家那小院修得富丽堂皇,看那些低矮房檐便觉着好奇,多看了好几眼。
到了周慈青住的小院,没料想他还养了鸡鸭鹅,又将猪羊赶回了圈里。
熟门熟路的,和他那娇气公子哥的外表大相径庭,真叫苏知乐看傻了眼。
好在院内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也不曾闻到半点牲畜粪便的异味,想是他们一向收拾得妥帖。
周慈青将苏知乐迎进了客屋里,叫他坐好后,又倒上了自家熬煮的饮子,边喝边说。
苏知乐当然不会同他客气,喝了口饮子,便竹筒倒豆子地说清楚:“周叔,你也晓得我们生意越来越好了,不仅县城里大户人家同我们订单买了许多回去,便是那州府都有不少慕名而来的人。”
周慈青看他:“如此说来,想同我们做生意的人应当不少吧?”
苏知乐点头:“对,想同咱们定下大单子都有不少呢。若单单只是卖与县城里的人,姑且还能卖得过来。亏就亏在咱们供应不上,还有选择和谁签,也是件麻烦事。”
周慈青托腮看他,平静开口:“你爹没有帮你把关吗?”
苏知乐支支吾吾的,半天才道:“他叫我同你学,咱们的事,他不插手。”
周慈青皱起了眉,陷入沉思。
苏知乐还当他是觉着麻烦,连忙道:“我爹说了,再叫你出力这么多,便再划一成利与你。”
周慈青说:“并非是钱财之事。我不过在想,该如何卖这单子才好叫利益最高,此事非同小可——你家中权势如何?”
苏知乐只知道答他的话:“州上有做刺史的叔叔。”
周慈青看了他一眼。
苏知乐浑身不自在:“你这是何意?”
周慈青饮了一口奶茶,笑道:“有个刺史叔叔还不知生意如何做,竟将那些黄金往水池里砸,怨不得你爹那般生气。”
苏知乐垂下了头,小声说:“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往事也莫要再提了。”
周慈青失笑,摇头:“好在我们上头有人,便不至于太过畏惧别人。后头你还要送些礼钱给你叔叔,你要知道齐大非偶,若是一般人手里头有了赚钱的营生,可不一定能够保得住,咱们这也算是侥幸。”
苏知乐点头:“我知晓的。”
“既如此,晓得了你家中有些背景,便可以放开手脚了。”周慈青于是约了个时间,叫苏知乐唤上那些要同他们一起做生意的,在城中最大那家酒楼约见。
“后头还要多多拜访地头蛇,舍他们些好处,以免生意做不下去。”
苏知乐说:“这事儿有我爹在忙,我家一向是做生意的,早早就走动着呢。咱们这事儿有他在忙活,不必烦扰。”
周慈青颔首。
这便是他为何不自己想办法借钱自己干,一来是没那么多的人和物,再来便是他没有强硬的后台,守不住生意。如今有个体贴的合作方,便是少拿几分利钱也是好的。
“如今瞧来,这坊里还是要招些人手。在农忙过后也可找些临时的,吴家村也有不少。我们既住在此处,便要想法子施恩此地,正如你爹此前所做的那般,如此才是长久相处之道。工坊也要分开来,一个地儿运往另外一个地儿,以免方子叫人学了去。”
周慈青叮嘱得极细,苏知乐也都一一应下。
待一海碗的奶茶饮下,苏知乐便要告退了。
周慈青叫住了他。
苏知乐美滋滋地说:“你要留我用饭么,也不是不成。”
周慈青似笑非笑瞥他:“那倒是要叫你失望了。我是想同你说,上回和你一起做生意的吴愣子一家不老实,想是说了你不少坏话,连带着他家孩子都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连带着我也一块怨上了。此事你还是早日料理了为妙,以免酿成大祸。”
苏知乐也不是真就蠢得无可救药了,他眉头也跟着紧锁了一瞬,哼道:“不过一家子泥腿子,我定会料理好,不叫你小瞧了。”
周慈青蹙了蹙眉,还是道:“不可做得太过。”
苏知乐摆摆手:“你怎的同我那夫子一样,我连鸡都没杀过,哪里会干什么坏事呢,不过警告他们一二便是,你便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