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晴不定,杀人如麻。
世人这样评价百里及春。
从前斩秋便知他危险,如今亲眼瞧见,方才对“危险”二字有了实感。但她并不惧,只因她很清楚,如今他们之间是互利的关系,百里及春不会杀她。
她看着百里及春缓缓弯下腰,那张精致又充满戾气的面庞朝她靠近,嘴唇一张一合:“若下一次,斩秋上神再不请自来,本座便当你是属心于魔界。届时……”
他话语稍顿,目光在她脸上流转着,“本座定将你留下,永世不得离开。”
此话听着像是玩笑,但从他的嘴里出来却无半点玩笑之意,直教斩秋浑身一阵寒战。
须臾之间,百里及春已直起身,目光投向门口的温辞,冷声开口:“温辞,送客。”
“是。”温辞领命,即刻上前走到斩秋身旁,心底悄然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打起来。
“等等。”斩秋不甘就这样回去。
百里及春应声挪回视线,戏谑道:“怎么,当真想留下?”
“我要见濯奇。”
既然他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那她下次再来魔界便不知是何时了。今日好不容易来一趟,怎能无功而返?
百里及春倒是没有阻拦,朝一旁的温辞递去一个眼神。后者领意,颔首朝她说道:“斩秋上神,请。”
遗光塔内,阴寒幽暗。
黑暗的环境对已无双目的濯奇来说不足为惧,令其恐惧的是他的耳朵尚且灵敏,却终日听不见任何声音,时间在他这里仿佛冻住一般,永远等不来尽头。
此处原有六间囚室,可自那日斩秋来过以后,百里及春便将其他囚室之人转移,使这第二十二层彻底沦为他一人囚牢。
直到此刻,终于有了一丝声响。
濯奇的耳朵动了动,听见两道不同的脚步声正朝他靠近,他身躯一震,连滚带爬地扑到了栏杆前,死死地抓着:“斩秋!是你吗,斩秋?”
斩秋眉间微动,没有吭声,缓缓走到他的面前,视线垂落在他干瘪的手上,倒是比上一次见他时更为孱弱。
只见他将一只手伸到栏杆外,上下摸索着,似欲抓住什么一般,追问着:“斩秋,是你吧?”
除了斩秋,也没人会来此看他了。
听他话语如此急切,斩秋以为他是在这段时日里想清楚愿意开口了,不由态度温和了些:“你可是愿意说了?”
濯奇仅沉默了片刻,随即说道:“我要单独和你说。”
他虽看不见,却仍能感受到不远处还站着一人。
斩秋扭头看了一眼离自己五步之外的温辞,抿了抿唇。
温辞是百里及春的人,同她来此本就是行监视一职,必会将在遗光塔内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百里及春。将他屏蔽在外正合她意,省得给百里及春更多拿捏她的把柄。
斩秋长袖一挥施下一道结界,将自己与濯奇笼在其中,隔绝一切外物:“说吧。”
孰料后者一开口便是:“斩秋,救我出去!”
出乎意料的回答令斩秋愣了一愣,她静静地看着地上之人,口吻沾染一层薄愠:“你是在戏弄我吗?”
“不!只要你救我出去,我就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濯奇拼命摇着头,语气急切,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
这个条件的确令斩秋心动,可是她要如何相信一个背信弃义之人?
“我凭什么信你?”
“如若出去后我未信守承诺,你大可杀了我!”
“笑话。”斩秋冷哼一声,“你本就一心求死,万一我将你放出来后你便自裁,那岂不是便宜你了?”
“那你要如何才能相信我?”
她蹲下身去凑近濯奇的面庞,哪怕他此时已无双目,她还是望着那本该明亮而如今空洞之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引诱的意味:“不如你先告诉我当年的真相,然后我再带你离开这里。”
濯奇脸色僵住,没有回答。
“既然你我都信不过对方,那没什么好谈的了。”斩秋说罢便起身,准备撤离结界。
“等等!”濯奇在她身后高喊,“我可以帮你!”
“帮我?”她停下动作,神色狐疑。
“百里及春帮你困住我,必然有所条件罢?”濯奇道。
天界与魔界素来不合,加之斩秋自小在玄焰真神身边长大,不可能与魔界之人来往,故而百里及春绝不会平白替她做事。
他二人之间定有交易,这并不难猜。
“是又如何?”
“他的条件是什么?我可以帮你。”濯奇努力撑起身,好似想让自己看起来更为可靠,努力证明他尚有用处。
话音落下,斩秋垂眸沉思片刻。濯奇曾是父神最为信任之人,很多事情都未对其隐瞒,或许他真的知道点什么。
于是她试探性地开口:“那你可听说过,回元?”
“回元……”濯奇低声喃喃,似是在回忆什么,少顷才问,“可是上古时期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