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岑寒到底还顾及着“睡着的柳轻绮”,把他拉到庭影居之外,隔着一面墙,声音就大了起来:“知道你喜欢师尊,可也不至于这样吧?就算他不是你师尊,只是个普通朋友,也不应该就直接睡到人家榻上去!”
廖岑寒怒不可遏,凶神恶煞:“你要是真敢这样,不管师尊舍不舍得,我都得揍你一顿!”
方濯以为他要兴师问罪自己和柳轻绮的事,不曾想听到这么一句,先是一愣,接着啼笑皆非:“你正义感倒还不错呢。那我的好师弟,你告诉师兄,到底应该怎么办?”他意有所指,“像你一样几年过去了都只敢去帮你那穆姑娘收收麦子?”
“……”廖岑寒脸一红,“别偷换概念,咱们两个不一样。我对穆姑娘那是正儿八经的喜欢!”
“我对师尊也是正儿八经的喜欢,”方濯抱起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所以你觉得我是强人所难?”
“不然呢?那可是师尊,怎么着你也不能就这么占人家便宜!”
“他昨天说的话你没听见?”
“他说什么了?”
廖岑寒矢口否认。这么一听,方濯就知道他昨天肯定是听到了,但是不敢确定,才用的这个法子来激自己。要是以往,他必然要顺着这件事圆个谎,把廖岑寒糊弄过去,不过现在倒是不必了,柳轻绮既然已经决定不再搞地下情,他也没有了圆谎的理由,轻轻笑了一下,说道:
“他说,他喜欢我,真没听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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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钟后,四人围坐一桌,三人脸上尽是痴呆表情。唐云意似乎目前仍是还不能理解所接收到的一切,尚在思索,而君守月气着气着就气呆了,盯着桌子看,四人平素碰到一起总是最吵,现在却默不作声。
方濯叹口气,知道自己理亏,就先跟他们道歉。不等问,就抢先一步坦白从宽。把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倒是也藏得死死的,但猜也大抵能猜到。廖岑寒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才硬巴巴地憋出来一句:
“我还是想揍你一顿。”
“我也是。”唐云意举手同意。
“我也是,”君守月回过味来了,一巴掌拍上桌子,噌的一下站起来,“不是,大师兄,那是师尊,你怎么想的?师尊你也敢喜欢?”
她义愤填膺:“还有,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早就知道了但是不知道这个’?敢情就我不知道是吧?凭什么不告诉我!”
“师妹,这件事师兄有错,”方濯叹了口气,“那不是怕吓着你。”
廖岑寒道:“你这话说的。就不怕吓着我们了?”
“我本来也怕,”方濯斜他一眼,“所以那是我主动说的吗?不是你非得使坏躲在我屋里面,自己听见的吗?”
说到这儿,两人的目光便一同游移,落到唐云意身上。唐云意拖着凳子后退两步,瑟瑟发抖:“别看我啊,这可跟我没关系,是燕应叹扒你俩墙角,这之前我是什么也不知道!”
他举起手:“什么也不知道!发誓!”
君守月一听是他最先捅的篓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转头冲着他开火:“你早知道你怎么不告诉我?咱俩认识时间最久,你明明知道我肯定不会乱说的,你还不告诉我!”
一转头又瞪廖岑寒:“还有你,你想追人家瑾姑娘,是不是每次都借着我的名义?”随即枪口骤然倒转,一下就又到了方濯身上:“还有你,你最坏了,不让我去找啸歌,结果自己倒是和师尊在一起了?”
她泫然欲泣:“还不和我说!”
唐云意虚弱地说:“师妹,你也别太上火,他也没跟我们说……”
君守月怒气冲冲:“你可真行啊!上次我下山,碰见甘棠村的几个小姐妹,还被托来问你定亲与否、有无道侣,我还说我师兄一心修剑绝无此种可能,结果你你你,你你你——”
她快气晕了,只会说你你你,其他三个人连话都不敢说,本来和方濯站在对立面,现在也不得不并肩共同缩头挨训。君守月骂了一会儿,累了,不骂了,一抱肩膀:
“那师尊怎么说?”
登时几双眼睛又盯紧了他。方濯突然低下头,有点羞赧。只是现在的君守月可一点没有放过他的心思,凶神恶煞地让他快说,方濯只能轻咳一声,不情不愿地把当夜的事给说了,而越说,身旁人的表情就越惊悚,到最后君守月那严厉神色都不见了,一种诡异的既似恐惧又似惊异的神情覆盖在眉头,但方濯说完后好一阵沉默,才张张嘴,磕磕绊绊地说:
“不是,你,你哭……”
“你哭?”
方濯半死不活地点点头。君守月眉毛一扬,嘴唇一鼓,噗地一声笑出声来。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要笑出来,另外两个也没好到哪儿去,廖岑寒的手指看着都快把桌子扣下来了:“师兄,那你可不仗义了,我还从来没见你哭过呢!”
方濯恼羞成怒,但碍于理亏,没怒起来:“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事,让你看着像话吗?”
唐云意从一旁凑过来:“我也,我也没看过。”他抬手去掐方濯的胳膊,“师兄你哭个给我看看呗,我也想见识见识!”
“我也想!”君守月一下扑过来。方濯实在不好意思再说他在柳轻绮面前可没少哭,捂着脸要把他们全赶走,廖岑寒却一下反应过来,笑容顿失,收了神色,严肃地看他:
“那你可别说师尊是因为你哭才和你在一块儿的。你喜欢是喜欢,但不能通过装可怜来叫人家松口啊。”
不过这回没等方濯开口,君守月倒是先在一边给他正了名:“什么话,你昨天没听见吗,师尊说了,他最喜欢——”
“好好好,多谢师妹,多谢师妹,”方濯听她越说越觉得臊得慌,心想这个议题跟柳轻绮在被窝里偷偷交流一下就可以了,没必要再拿到明面上来大张旗鼓地讨论,“师尊也不是不喜欢你们,真不是这个意思。”
君守月鄙夷地看他一眼:“那我当然知道。反正只要不是你给师尊灌了迷魂汤,我就放心了。”
她又一屁股坐下。这下不止方濯,其他两个也有点惊讶。君守月哼了一声:“那又能怎么办?要我说你就和师尊断掉,你愿意吗?”
“不行。”方濯想起来之前柳轻绮大半夜跑过来要和他分个,不由打个寒颤。他连忙补充道:“等一等,听我说。我真的、我真的不是卖惨逼迫他,其实我哭是因为,之前是他先、先、先……”
他绞尽脑汁想词,没想出来,只能退而求其次:“他先内个的我。”他比划了一下,“他先、他先……所以我才,我才……”
“芜,”君守月发出一声异响,“所以是他先非礼的你。”
方濯想了想:“也可以这么说吧。”他脸一皱,“反正当时,要是没他突然……内个我,我可能不会说,可能到现在都不会说。”
“但问题就是——”
方濯将脸埋在掌心里,喉咙里滚出一道诡异的绝望的嘶嚎。君守月终于不生气了,哈哈大笑起来,好像为师兄吃瘪而感到分外兴奋。她接受的比想象中还要快,至少比面前两个接受得要快得多,除了生了一阵子没告诉她的气以外,很快地就投入了新的角色中,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方濯的胳膊,嘿嘿乱笑:
“那这么说的话,以后我是不是该叫你师娘了?”
“别别别,”方濯只敢恶趣味地这么想想,可不敢真叫人当真,“别乱喊,照旧喊师兄就是。我怕师尊打死我。”
“怂的你,”君守月一撇嘴,“不过你做的的确不对,我总得要点补偿。”
方濯巴不得她自己提出来要求:“你说。”
君守月说:“以后我和啸歌的事,你一件也不许管了。”
方濯一下竖起眉毛:“那肯定——”手臂却突然一痛,唐云意在旁边用力拧了他一把,笑道:“你不能只答应师妹啊,也得给我点补偿。从今天起给我打一个月的饭怎么样?”
这一下给方濯疼的够呛,但看着唐云意那挤眉弄眼的样儿,也知道什么意思,只得无奈笑笑:“行,你说什么是什么。”
廖岑寒摇头晃脑,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正要说什么,方濯直接打断他,道:“我知道,等下次再下山的时候帮你给瑾姑娘说两句好话,让你的爱情不至于再止步于收麦子,而进一步到帮忙摘果子。”
“你——!”
廖岑寒可没那么多顾虑。他恼羞成怒。方濯还是被他揍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