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得不能再假,”廖岑寒说,“你也不看看现在修真界房价?把我卖了行,不过要的估计也不多,到处都缺钱少钱,除非贱卖,不然注定卖不出什么好价钱。”
“一颗单肾会不会比你整个人要更好卖呢?”唐云意问道。
“有可能!”
这边嘟嘟囔囔说着怪话,分了头,成双结伴春游似的走了,可怜方濯被一匹马带入丛林之中,差点摔到坑里。他自己也没想到这牲畜竟然如此暴烈,胆子小得有拇指大,在耳朵旁边大喊一声都要一跃而起,心下里苦笑,心想果然还是不能想着占人家便宜,脚踏实地最好,快马未必等于好马,这便算得了教训。
可抬头一看,却见得身旁已经只有稀疏几人。一路上他尝试着扯住缰绳,只是收效甚微,等到缓缓停下来时,人已经到了山谷深处,只有几匹马脑子不太好使跟着跑了来,又被主人牵着扼住身形,一瘸一拐地走了。
“真暴躁。”他拍拍这马的鬃毛,收到一声暴烈的鼻息。
“你带着我落单,便咱俩一同走吧,”他说着说着,低了头,对向那马脸,亲亲热热地一笑,“老兄,我今日能否一雪前耻书名荣耀榜,全看你了。”
“这是伐檀,我的佩剑,你们认识一下,”方濯说,“只杀坏人,不杀马,你放心,就算捅我心窝子里,也不会砍你头上。”
方濯安抚胆小马。他抽剑瞬间紧紧勒住了缰绳,还有些紧张,但好在这马似乎在这一席逃生过程之中灌了一路西北风,将胆子撑大了些许,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方濯收剑归鞘,驾马前进两步,虽然稍稍放了些心,却依旧总兜着不安,生怕一会儿围猎起来之后再将这马吓着,一只魔兽尚未俘获,血还没溅出来呢,它便先大惊失色,脱缰而去。
围猎之所以被称之为围猎,就是因为有“围”又有“猎”。血是无可避免的,故而晕血的基本上也别来,在山里干干理论工作就差不多。方濯没杀过人,但是杀过魔兽,在振鹭山里。每个门派都有那么一点点抓来的魔兽,振鹭山自然也不例外,偶尔放出来几只给人练手,仿佛它们存在的价值就是被杀。
但此中倒也不必掺杂什么魔道主义精神的论述,“存在即合理”一说确然,但魔兽实则可以作为人类食物链的一端。仅在现有的菜谱上,就有土豆炖魔鸟、鸡蛋炒魔花之类的菜样,它们除了有些魔力,与普通生物没什么不同,正如魔虎能满嘴飘着黑烟活像是吞了一车炭一样向你扑来,也自然可以与山中猎户所捕猎的大虫一般,剥下皮束起爪子,铺在椅背上当做山大王的权力象征。
所以这群年轻人“围猎”,倒真的像是在“打猎”。以往若有围猎大会,捉住的魔物基本上可以自己带回去处理,炖了炒了改善伙食或者是留着做实验随便你,颇有些丰收味道,报名不要钱不说还可以白嫖两三只储备粮回去,故而人人乐哉。
方濯此时也没什么心理压力,进了山谷,反而放松很多。路上遇到一两个陌生弟子,倒都认出来了他,远远观察一阵,便上来问他是不是方濯。
方濯此时才略略明白为什么柳轻绮说好多人都等着来看他,登时哭笑不得。他在英雄擂上一举成名,自然也在很多弟子眼里成为了某种年少骄子人物,上来便好一顿夸,眼睛里像是闪着星星,看得他不好意思,连连摆手:
“不,不,诸位谬赞了。”
“出去拜托签个名吧,方濯师兄!”
来人很是热情,叽叽喳喳得不曾闭嘴,听得方濯觉得这人的嘴巴上像是上了车轮,丁儿当地转个不停。
好不容易等到这人走了,方濯纵马继续前行,耳畔便好像吹过一阵春风,从未感受到过安静是如此的幸福。他长出一口气,百无聊赖地晃荡着马蹄,从南逛到北,却一点魔息也没有感到。
这马不知道把他带到了什么地方,身边也只有几个走错路的弟子,一点儿魔物的痕迹都没有。树上叶子翠绿如初,地面之上冒了新草,一副欣欣向荣景象,是初春也是渊薮解冻,却清淡无常,了然而无声。
周遭没有何人,慢慢地,也就只剩他自己。方濯借着太阳的方向朝南走去,他倒依稀记得入谷前的方向便是由南向北。被君守月一吓,这马又一路狂奔,就算是走斜线,也应当在东北或者西北方向。倘若顺着南往回走,应该就能回到大路,大部分人都聚集在那里,那么若在边缘伺机而动,也不失为一次好时机。
方濯一边想着,一边扯了缰绳向南去。山谷深邃而悠远,围猎场内部比外看更大,头顶飞过两只灵鸟,这是某种被培育的品种,它们的眼睛专门为记录而生,此时正在山谷四处盘旋不定。方濯于是盯紧了那只灵鸟,眼瞧着它的方向偏移而过,便随着那一道淡淡的痕迹掠过天空,奔往那处未知的方向。
他判断着南方,再跟随着灵鸟的方向走,必然会回到大路、重新回归众人视野之中。但问题就在于方濯的故事永远没有那么简单——就在他驱马冲着灵鸟离去的方向狂奔时,突然感受到空气中传来一阵魔息。
那气息有如春风化雨,温和地抚慰在脸上,宛如亲吻,却又在触碰的瞬间化为千顷辣椒水,猛地扑了他一双眼睛,淅淅沥沥地往里钻。
方濯的骨头都跟着辣了起来,下意识一捂面庞,侧脸要避过。可鼻腔里却也猛地冲进一股辣气,痛得他鼻梁发酸,抬手一挥,意欲将这阵“毒气”挥去,却突然感到腿上一痛。
低头一看,方才瞧见数株血红色的藤蔓破土而出,将他的小腿缠得严严实实,枝蔓之上生出千根倒刺,抵住他的肌肤,作势就要往里钻。方濯大惊失色,身上却骤然一轻,马受了惊吓,一甩头,不管不顾地拖着他往前奔去,方濯差点被它摔到地上去,连忙死死拽住缰绳,让自己的身体尽可能伏低。
快马的冲劲扯得他双腿发疼,一时大知不好,千钧一发之际,他只来得及拔出伐檀,于地面横扫而过,那串藤蔓便好似疼痛似的瑟缩起来,顿了一顿,随即头顶罩下一只巨大的影子,脸上湿漉漉的一片,宛如被吐上了什么东西。
再抬头一瞧,方才看到一抹巨大的残影遗留于高空之上,拔地而起、居高临下,一串血水滴溜溜而过,眼睛细小如星,却不妨碍其直勾勾地盯着马上的人。
那是一株巨大的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