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濒死之际,他感觉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还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他知道隐仙门所有弟子都怕他,畏惧他...嫌弃他是个灾星。他以为只有师妹不嫌弃她,能够真心地接受他。他同意同她在一起,体会普通人的情愫。但是,这个说着同他结契的姑娘,想要的却是他的命。他以为这只是一次情侣的寻常约会,却不想...她是想要他的命,他从来就不是别人的月亮,阴暗角落里的人,是不配拥抱阳光的...
是不是即便他压制恶念,他们也不会相信他,所有人都想诛杀他。
恪守道义,再也没有必要...一念生,而恶意起。
握住的指尖动了动,虞棠红着眼睛,几乎不敢置信,“谢怀慈...我还以为你死了。”
可无论她如何呼唤,谢怀慈都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眼里没有一丝波动...冰冷得就像看一件死物。
除了死寂,他的瞳眸之下,隐约可见杀意。
面对他的不对劲,虞棠强忍住逃跑的冲动,小心翼翼地将谢怀慈扶了起来。
其实刚才没能阻止这场悲剧,揭穿千重樱的面目,她觉得自己有罪,想要弥补一下内心的不安。
“谢怀慈,放心吧,他们不要你的话,你就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你是邪魔也无所谓,我相信你不会滥杀无辜,没有人是天生的邪魔...”
谢怀慈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提剑刺向虞棠,速度之迅捷...连一丝犹豫也不带。
青年的半张脸笼罩在朦胧的清辉里,皎洁、无暇,带着玉质的冷感。
比起身体的疼痛,虞棠的视觉率先反应过来,近乎错愕地看着他。
就像是对于自己自作多情的讥讽一样,他所有的行为都指向这一点。
她用自身一半灵脉护住他神识不散,到头来却葬送了自己的命。
他持剑的动作很优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把可以称得上是好看的剑...插入了她的胸口,搅动着里面的血肉。
是痛心到绝望的眼神,谢怀慈握剑的手有一瞬的迟疑,眼睫猛地一怔,眼底闪烁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戾气之下,谢怀慈面目扭曲在一起,发冠掉落,鸦色的发披散而下与眉心灼烈的朱砂交映在一起,不似仙人反似魔类。
青年眉心的痣,似朱砂染血,昳丽如妖鬼。
昔日里,怀揣着那些卑微的喜欢,她甚至都不太敢与他对视。今日却大不相同了,作为他剑下的猎物,她清清楚楚地看着他面容的每一处细节...清冷得如一捧雪的眉眼,茶色的眼珠子,真漂亮啊。遗憾的是,过了今天就再也看不到了,这是她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那么直白地看着他。
锐利的剑器依次递进,虞棠疼得直冒冷汗,控制着颤动的双腿...努力挪开步子,试图阻碍利器入心。
搅动血肉的疼痛,如影随行。
可即便情形糟糕到这样的地步,她还是想要活下去。
失血越来越多,眼前也有些模糊。虞棠吸了吸酸涩的鼻子,不合时宜地想起之前的一些事。
他们原本好好的,也曾彼此信赖,也曾相互安慰,是哪里出了错呢?
她想...至少她与他是一定情分的。当他落难时,她哪里能不伸出手呢?即便被千重樱所背刺,被他人讥笑,有了她的信任,他也不该愤懑,不该回到原来差劲的路子。但最终,她发现...她算什么?人家根本就不把她当回事,不过是发泄怒气的途径而已,是她给自己加戏了,高估了自己在别人心里的地位。
说真的...一早知道人家不领情,虞棠宁可转身就走,但悲剧的是...她走不了了。
谢怀慈再度抬起眼,这次里面一点光也没有了。长剑长驱直入,缓慢而残酷地剥夺着她活下去的希望。
“之前是我听信师尊和掌门的谗言...”
虞棠的脸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浑身冷得就跟冻僵了一样,甚至知觉也在逐渐弱化...差点儿连剑锋的停滞都感受不到。
夜风忽起,梨花落在少女的发髻、肩头,绯色的发带随着她的奔跑...飘起交缠。
“我总归是错了,我想...我们可以谈一下...”
“咣当”一声,手里的剑摔在地上,虞棠茫然地站在原地。
虞棠咳出了几口血沫,捂住胸口的伤口,不太自然看着这场即将开始的大戏。
不一会儿,漂亮、灵动的少女就来到了谢怀慈身边,握住他的手坚信道,“是我想岔了,即便天生邪魔,也不一定成为下一个邪神,你可以向善的...是我不好,明明该好好教你的。教你不祸害苍生,教你与我同行。”
谢怀慈浑身的戾气逐渐收敛,聚拢的眉头也有松展的趋势,动作僵硬地垂目...看着绯色衣裳的少女。
青年的睫毛动了动,死寂、嗜杀顷刻消退,只是神色略微冷淡。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就在激烈对峙之际,虞棠就因为失血而腿下一软,跌下了云落崖。她甚至来不及感受发生了什么...
冷冽如刀的风刮过她的脸颊。
“嘭”的一声,骨断肉碎,溅起一阵血雾。
满地都是血,她枕在血泊里,雪白的衣裙是惊心触目的红,眼睛因震惊而瞪得大大的,瞳孔里是灰蒙蒙里的。
在剧痛来临的一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月白色的一角,那是谢怀慈衣袍应有的颜色,鼻端嗅见了浓郁的信灵香。
就好像回到了那个醉醺醺的夜里,满树的梨花,青年发丝后燃起的绯色,和他躺在一起时...空气里都带上了点儿温度。
他眼睛里盛着繁星一样的光,梨花是白的,他的发带是雪青色的,就好像月亮一样的清冷。
可是月亮...是不可接近的。
为了救他,她丢失了半数灵脉。
现下嘴里耳朵里涌出了大量的鲜血,连毛孔都沁点点鲜红,脆弱得就像是纸人。
丧失生气的眼睛,是灰暗的。
再不能倒映出一点人的影子。
鲜血正好溅在了他的眼角和鼻尖,谢怀慈静静地看着血泊里的少女,整个人就跟失去灵魂的人偶一样,机械地走到她的身旁。
虞棠...那个经常逗他开心的姑娘。
谢怀慈僵硬地抱起虞棠冷却的躯体,指下是冷凉的,那双剔透的眼瞳再也不能看向他。恐惧和无措一瞬间侵袭了他的心神,脸上是堪称软弱的表情。
他跪在血泊里,脸轻轻地枕在她的发髻上,双臂紧紧地抱住虞棠...无声地抗拒着躯壳的失温。
耐心而温柔地梳理着她凌乱的发,可全都是血,就跟流不干似的...他的指缝被染得鲜红,下颚也蹭上了些。
下一秒,滚烫的东西砸在了少女的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