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已经弄不清楚这是第几天了。
自从他昏迷后,意识便被垂天院用某种方式带回神城,困于晨曦之塔的一座水牢内。此处没有日夜变化,只有单调的滴水声,周而复始。
他百无聊赖地等待着第七万滴水落下。
在这段时间里,虽然地之贤者明面上是以“了解情况”的名义,实际上没少找他麻烦,每次翻来翻去都是谴责他被黑圣女暗算,导致「辰骨」之印为他人所用。
在最开始,群青确实好好反思了一下:明知牧火不安好心,他当时的行为似乎确实是太轻率了些。但对方这么反反复复的讲,他也逐渐开始产生逆反心理,毕竟他这几十年来与神城事物完全隔绝,又怎么可能知道,重燃之核已经到了可以接近领主的地步?这明明是神城的问题。
自从深空做出“他将会是杀死凶星的那个人”的预言后,他所遭遇的事,大多不尽人意:先是被迫放弃原本的名字、离开出生的故土、被大部分认识他的人所遗忘;然后,再是被垂天院的贤者刁难,落入无光之溟险些丧命、不得不手刃所爱之人。
结果得到的是什么呢?重伤之下依然被遣出神城,现在还要为别人的失误负责?
就连如今……他好不容易有机会,终于可以重新触摸到那个人的容颜,意识却被一直关押在这里,导致他迟迟无法在守垩原醒来。
群青只能认为,诸神做出那个预言,是对他充满恶意。
正当第七万滴水落下时,外面再次来了人,依然是地之贤者。
由于已经身心俱疲,群青不想继续纠缠,所以没能对方发难,便主动开了口,“贤者阁下,我自知过错深重、难以弥补,恐无法继续胜任职责。因此,我自愿辞去巡溟官之位,交出「辰骨」之神印。”
地之贤者的神色停顿了片刻,显然是很意外,“你想放弃现在的一切?”
“是的,伪像星死亡,深空赋予的职责其实早就已经结束,我自然不能仅仅仗着诸神的喜爱,执迷于荣誉,不是么?”
是啊,他早该这么做了,在当初完成预言的时候。然而那时群青心高气傲,越知道垂天院利用完后急于摆脱他,就越不想让其称心如意,所以才会执念于与对方互相折磨——结果到头来,倒霉的好像只是他自己。
现在,他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事,所以没必要继续了,能尽早回到守垩原就行。
但出乎意料的是,地之贤者的神色,似乎有些微妙起来。
“就算离开垂天院,你也无法回到修道院的,将一无所有。”
“我知道,所以在这之后,我会继续在守垩原作为处理人行动,不会再参与神城的事。”
“……”
没等地之贤者开口,水面上波纹涌现,又有人出现了。
来者是一名年纪略长的女性,戴着海藻、珍珠和鱼鳞编织的臂钏,红色长发如水波般飘动着,一席白色无袖长裙,虽然样式简朴,但质感却显示出华贵。
群青认出对方是四大贤者中的又一人,水之贤者。
“你怎么来了?”地之贤者问道。
“我来传达大贤者陛下的话。”
“大贤者陛下?”
“不错。”水之贤者冲着同僚微微点头,然后看向群青,“「辰骨」,你刚才的话我听到了,但我们不能接受。地之贤者确实严厉了些,但现在重燃之核异动,黑圣女又在守垩原活动,需要有人在那里调查,还请你以整座神城的福祉为重。所以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说着,四周的水开始渐渐退去。
“……”
群青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结果。
垂天院居然会想要让他留下?甚至还突然主动放他回去?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明所以。难道是对方担忧他重回领主一派?让他们颜面扫地?
算了,不管怎么样,只要能离这里就可以。
他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走入水底浮现的光柱之中。
看着空荡荡的水牢,地之贤者略带疑惑地问起水之贤者,“大贤者就打算这么放他走了?”
“先前根据的预计,就算他真与绚叶联手,借助长青泉的圣场,他的圣髓体也至少需要五十年,才能勉强摆脱对星乜帝兰的依赖,所以你才会放任他去调查雨书的死吧?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水之贤者回答道,“几个小时前出了检查报告,他的圣髓体已经痊愈了。”
“这怎么会,十年前我们才做过检查,它还是与先前的受损状态无差。”
“是啊,所以唯一的可能性,便是他并非是凭借长青泉所散发的圣场,而是直接喝下去的,所以才能在短短十年间就恢复。但在这四十年间,我们对他做了多次检查,结果都是损伤状态……他恐怕是在不断地破坏它,以此躲过检查。”
地之贤者惊讶不已,“竟然有这种事。”
“是啊,真是叛逆的小鬼。”
水之贤者点头,神色略有严肃,“他从无光之溟回来后,明明灵魂残缺了相当大的一部分,但反馈在□□上的,也仅只是圣髓体损伤,从而逃过了性命之虞;四十年前明明饮下神灵之血,却没有爆体而亡,甚至还冒着风险屡次破坏圣髓体……这样的人,你认为,在他的躯体伤完全恢复后,凭借那种偏激作风,这座精神监牢还会有意义吗?与其这样,不如轻拿轻放了,也好给彼此留出余地、来日再议。”
地之贤者思忖片刻。
“也是,毕竟他是被歌曦赫利亚带到这个世界的……怪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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