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之间,巨大的金色蛇骨架凌空浮现,优雅地在半空中游曳着,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吞下小魔兽,又攀爬缠绕在大魔物的身躯之上。那排列密集的蛇肋骨如尖牙般张开,直接将对方直接吞并入腹腔之内。
魔物在金色牢笼中费力地挣扎着,却无法摆脱,最终在渐渐化成液体——它看上去是被以某种方式软化成了液体,最终只留下一具人骨。
以此同时,黄金蛇骨上光芒流动,变得更为耀眼。
夜久挑了挑眉,“啧,真可怕,傀儡竟然也学着生命体那样进食消化。”
“可怕就对了,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若不能让对方尊重,那就要让他们畏惧。”红丝轻笑道。
“听上去很极端,这可不太好,说不定会被垂天院或者治安官盯上的呢。”
虽然夜久嘴上这么说,但是从表情却丝毫没有厌恶之意,反而略有欣赏。
红丝收回巨蛇,把人马所持之盾的内侧当作镜子,整理起略沾灰尘的衣服。
然后她又轻抚脑后,使傀儡线随意地穿插在金色秀发间。等丝线被拉紧后,那头在战斗中散落的盘发,就自然地回到原先优雅复杂的样式。
眼见事情解决,两人原路返回。
他们刚踏下台阶,又有意外发生了。
四周传来巨响,墙面骤然裂开好几条缝隙,并且形成细小的分支延伸开去,建筑物剧烈摇晃起来,应该是战斗导致建筑物结构被破坏。
“走!”
红丝连声催促起身后的人,挥出傀儡丝黏在砖缝之间,强硬地缝合住墙壁,艰难地维持稳定。
夜久应了一声,加快脚步。
然而当他行至台阶中途,却不知为何,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
近乎条件反射般,他停在原地,全力释放出光幕。
几乎同时,一道凶猛怪异的绿光穿墙而来,撞击在他的防御上,虽然攻击被顺利地抵挡住了,但在强烈的冲击下,摇摇欲坠的楼梯再次晃动。
红丝微微皱眉,再次扯动丝线,费力将之稳定下来。
“怎么会又有偷袭?这里不是被清干净了吗?”她疑惑地问道,“你还好吗?”
……这是?
夜久望着手臂上的烧伤痕,目光愈渐冷暗下来。
这是魔兽惯用的攻击方式,本没什么稀奇,但是这次,他却莫名有了似曾相识之感。
是当时在桥上袭击我的魔兽。
……怎么会?它怎么出现在这里?
他立刻拉住红丝,用力将她推回安全区域,然后积聚光息。无比耀眼的刀刃瞬间脱手,劈散随后而来的第二道、第三道绿光,直抵它们的源头。
在剧烈的爆破声中,以太宫华丽的墙体被瞬间轰飞。
尘埃尚未落定,夜久就毫不犹豫地迈开脚步,朝着那个方向穷追而去,把红丝的疑惑的呼喊彻底扔在身后。
他掠过一道墙壁,又一道墙壁。
于此同时,无数思绪在脑海里堆积起来——
竟然敢再次偷袭我……何等愚蠢,难道认为我会第二次中招吗?
不会让你全身而退,我要杀了你。
它很强。
虽然性格反复无常,但通常而言,他觉得自己心态并应该还挺平和的,不会随随便便地泛起恶意与杀意——就算在某些战斗中,他会残忍地对待敌方,但是这种大多只是出于乐趣、无聊、或者是客观的敌对,几乎不含有任何自内而外的强烈情绪。
尤其在守垩原常驻后,他终日无所事事、修生养性,情操也得到了陶冶,这种情况就是更少了。
但是这次不一样。
恶意与杀意在他的内心流淌沸腾,如同火山口即将爆发的岩浆。
是因为我被两次偷袭,所以感觉到怨恨吗?还是说,是知道对方很强,所以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兴奋呢?
不,不是的。
……似乎都不太对。
所以…这种内心的躁动,是为什么?
穿过几道墙后,夜久到达了一个极为宽广的空间。
看清眼前景象后,他微睁大眼睛。
这里是以太宫的旧图书馆和藏宝室,泛着一股陈旧、华丽、却又略带静谧庄严的气氛:
阳光从天窗倾斜而下,将一切切割成光与暗,空气中灰尘飘散,高大的书架密密麻麻的排列着,纸张全部都被蛀蚀殆尽,只余下一地虫粪,以及从架子上垂落的、用于锁住珍贵书籍的铁链。
而在另一侧,先前攻击在地面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裂痕,劈开大理石雕像群,延伸至一辆高大的古代青铜战车前——它的气势逼人,轮廓精美,应该主人生前的得意收藏。
而在战车之上,白发银眸的男子静待着,斜身靠着卫兵雕像手中的长矛,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微微垂眼望着他。
夜久嘴巴张了张,也许是对方居高临下的气势,又也许是此处挥之不去的霉味——总之,他感觉嗓子有些发哑,空气也似乎在一瞬间凝成固体,压迫着胸腔和肺腑。
“巡溟官,你…怎么在这里?”
他喃喃地问。
若是前几天,他也许会郁闷自己倒霉,竟然第三次遇到这家伙。然而此时此刻,虽然他的内心还是疑惑的,但却又奇怪地产生某种类似于“这种事还是发生了”之类的感叹。
群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却等了很久,才慢慢开了口。
“短短几天,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被梦丘先生你用光刃袭击了。虽然战斗中难免有误伤,但也不能如此不加分辨,不是吗?”
虽然语气略带悠闲,却又明显流露出锋利的寒意。
夜久这才发现,对方的左臂上,鲜血正汩汩地滴落着。
“……”
那一瞬间,他感觉似乎回到了五十年前,沉没于无光之溟的中的那一刻。
当时情境似乎也是如此,对方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双眸如同极北之地的冻海,表面看似冰冷寂静,深处却有凶暴的暗流在肆虐着。
原本活跃的思维瞬间停滞住了,他的脑海中只余下唯一的声音。
——巡溟官已经发现了云栎的真相。
——而且他也知道,你现在是谁。
无关事实,没有逻辑,只是某种出于主观与直觉,所以自然而生的念头——它是源自他们两人间的某种默契,如此强烈,甚至能动摇了夜久对神言的信心。
确实,夜久一直坚持认为,群青会永远被深空之语所束缚、无法察觉真相,直到他想要主动出现的那一刻。却没有意识到,他也被相同的方式被迷惑,因此从未去认真怀疑另一种可能性。
而在此时此刻,他与那双隐藏在阴影中的银眸对视时,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即使,那只是一个眼神,但他看出了答案。
他无法弄清原因,也没有开口打探、亦或思考抵赖的方式,因为那无济于事——但他还是在震惊中保留些许理智,做出唯一可能有效的举动。
浓烈的黑气从“梦丘”身体中溢出,包裹在身周,形成类似羽翼的结构。
随着一声巨响,夜久撞破屋顶,飞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