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牧民族机动性强,就算输了数座城池,卷土重来的速度也绝对够令人震惊。
“陛下所言甚是!”赵普见他已想通,干脆点破,“那曹将军年纪可不算轻,倘若有一日驾鹤仙去,皇上打算命何人接替他的位置?
若我大宋付出巨大代价,幽云却得而复失,此事是否有诸多不妥?”
赵匡胤无言以对,思虑片刻将地图合上弃置一旁,专心饮茶,却觉得滋味太寡淡,命人换酒上来,“看来下一步依旧是谋取江南之地,不过,朕着实不愿见这天下赤地千里血流成河,还需从长计议!”
“自来征战天下,哪有不流血的?”赵普不以为意,“听说江南派了冯延鲁来,想要回楚国公,皇上可有打算?”
“人嘛,倒是想放,只是又不想白白的放回去,总要送份大礼才划算!”赵匡胤斟酌着道:“如今江南诸将之中,朕最为忌惮者莫过于林仁肇了,朕命人画了一幅他的画像,想拿给楚国公瞧瞧,说不定他能帮上大忙。”
数日后,南唐的宫殿里,李煜收到了自己弟弟李从善的密信,言南昌尹林仁肇私下已投奔大宋,赵匡胤连赏赐的宅邸都修好了,自己亲眼所见那林仁肇的画像就挂在照壁上;其二,宋主意欲下诏命他前去汴京,如今自己尚不得归,国主来了必然会被扣留,此行万万不可,否则恐有灭国之祸!
李煜大惊,几乎痛哭流涕,“当初皇甫将军告诉朕那林仁肇意图拥兵自重,做那‘洪州王’,朕将信将疑。如今看来他果然怀有贰心,竟然暗中投靠宋主,出卖我南唐,当真可恨!”
皇甫继勋与林仁肇素来不睦,立时进言道:“林仁肇原为闵国将领,能投靠我南唐,就能投靠赵宋,倘若真被他釜底抽薪,将洪州拱手送给赵宋,则金陵危矣,还望陛下早下决断!”
洪州乃南唐陪都,倘若失之,等于大祸临头。
李煜无奈,抓烂密信,狠下心肠道:“赐林仁肇鸩酒一壶,改派朱令赟将军镇守洪州。自今日起,南唐举国备战,以防赵宋来犯!”
不过区区半月,就已接到林仁肇被毒杀的消息,赵匡胤拔掉了插在洪州的战旗。
石守信等人前来进言,欲趁机发兵取江南,却未被应允,而且一推就是两年多,朝中难免多有议论。
就连几个兄弟不明白一向英明神武的大哥为何在此事上一直犹豫不决,难道当真是因为顾忌嘉敏?可家国大事岂能与私事混为一谈?
烦闷之余来到王审琦家中饮酒,席间难免又是一通议论。
石守信叹息道:“若真如此的话,大哥未免也有些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
刚说完赵匡胤就施施然走进来,笑道:“什么时候兄弟间这么生分,喝酒都不叫我了?”
众人纷纷起身让出位置来,赵匡胤朗声道:“我可听见刚才有人说我这做大哥的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是不是该自罚三杯啊!”
石守信一脸羞赧,“大哥说该,自然是该的!”言罢不带半分犹豫,自罚三杯以谢罪。
兄弟们嘻嘻哈哈笑过了事,赵匡胤又举杯与他们同饮,“朕知兄弟们对延缓攻伐江南一事颇有微词,若单纯只是军事征战,大宋的确十拿九稳。然则江南地广,人口稠密,若强行取之,将会死伤多少军民百姓,怕是无可计数。我等皆起于草莽之间,从最低阶士卒到如今身居高位,当知寻常百姓之困厄,战火于他们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朕欲取江南之地,更要保江南之百姓,若朝中有人能够不枉杀一人而取之,朕必然即可命他出兵,倾全国之力而夺之,未知诸位可有举荐者?”
众兄弟默不作声,片刻石守信又自斟了一杯恭敬道:“皇上乃仁德之主,授天命而治世,我等武将只会打仗,所虑者短矣,倒是教皇上笑话了!”
赵匡胤拍拍他的肩膀道:“都是自家兄弟,不说这等客套话。自打受禅登基以来,朕也不知自己所做是对是错,每每焦虑不安,只有和兄弟们在一处时,才能放心下来,感觉有所依仗。这么多年不是朕在照拂兄弟们,而是兄弟们一直在照拂着朕,这杯酒该是朕敬兄弟们!”
其余人亦举起杯盏,王审琦朗声道:“大哥登基当日,兄弟们就曾说过日后唯君马首是瞻,不管大哥做什么,兄弟们都会站在你背后。皇上支撑着大宋江山,兄弟们支撑着皇上!”
觥筹交错间,众人的少年豪气一时便涌了上来,痛快饮酒,高声谈笑,洒脱自在,无拘无束。
外面下起潇潇暮雨,屋中灯火通明,谁也不知这酒宴何时会歇。
千里外的金陵城,柔仪殿中,李煜步入寝殿,见依旧是漆黑一片,顿觉心下烦闷,叹息道:“这都许多日子了,朕把宫灯点着,想来也没什么可怕的。”话音落,宫里的灯烛一下子算都亮了。
帐中的女子惊坐而起,看着一步步靠近的国主瑟瑟发抖,两手不自觉抓紧寝被,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连眼泪也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