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面色凝重,嘉敏禁不住道:“楚国公不过是前来送礼朝贺,你扣留他莫不是想对江南用兵?”
“朝堂之事非你所能明白,再则兵发江南是迟早之事,除非……”赵匡胤坐下缓缓道:“除非李煜献国投降,或可免去一场浩劫。”扣留李从善正是做此等考量,明里暗里向李煜施压,“若他肯入朝称臣,仗就不必打了!”
“就是不战而降喽!”嘉敏皱眉道:“纵然大宋强势,可赵哥哥你未免也太看轻那些江南文士了!卖国求荣,岂是君子所为?”
赵匡胤淡淡道:“既然你明白这个道理,这仗自然是非打不可了!”
自小在嘉敏心里,赵匡胤就是天神下凡,若他说要攻灭一国,只怕用不了多久,此地就会并入大宋。
虽说二人之间情爱甚笃,可她毕竟是江南人,又哪里愿意看到国破家亡的惨状?过了半晌幽幽问道:“你为何一定要逼李煜入朝称臣,可不可以放过他?”
赵匡胤面色骤然大变,怒而起身:“嘉敏,你总不至于忘记了,那李煜与我有夺妻之恨,你居然要我放过他!朕凭什么放过他?”
嘉敏何曾见过他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甚觉惊吓,低着头缩在一旁坐着扑簌簌地掉眼泪。
赵匡胤呆住,慌忙抱她在怀柔声哄道:“我为此事伤了半辈子的心,总想着早日与你破镜重圆,难免激动了些,不是有意对你这么凶,不哭好不好?”
嘉敏眼泪依旧掉个不停,泣道:“献国投降,到时候江南李氏就全部成了俘虏,我也会变成俘虏的,像花蕊夫人一样,是不是?”
此事赵匡胤无法反驳,就算他有再多考量,嘉敏将以俘虏之身入京的事实怕是难以改变。而俘虏的地位比家奴还不如,换句话说他们几乎可以被随意支配,尤其是女人。
赵匡胤沉吟片刻,凝着她的眼眸道:“自唐末以来蕃将作乱,我中原历经百年浩劫,至今犹未休。而今契丹人势力强大,多骚扰我边境。嘉敏,你想一想,倘若不是我一统南北,而是契丹先侵入大宋,再灭江南,这天下之势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你自小长在司徒府,可听过永嘉之乱?”
“永嘉之乱?”嘉敏颇读过一些史书,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西晋时匈奴入侵,五胡乱华之始也,乃是华夏之浩劫,无数汉人被灭了族,自此消失。”
赵匡胤点头:“其实不管江北江南都是我汉人的天下,我们本就该是一家,长时间的分裂只会削弱我们的势力,使外族有机可乘。对江南而言,大宋是敌国;可对契丹而言,我们该是一体!”说着不禁握紧她的手,“倘若我不能让大宋在我手中强盛,一举攻灭契丹,只怕将来会后患无穷遗祸子孙。天下事从来都不是帝王之私事,故而亦不能徇私,就算是可能会伤害到你,我也只好如此。不过你不要害怕,我赵匡胤要护着的人也一定护的住,除非我死……”
听他说如此不祥之语,嘉敏慌忙抬手纤纤玉指压在他嘴上,本是想来求他不要去攻打江南,可居然反被他说服了。
嘉敏尚自迷惑,陈抟老祖却来了,带来一张图,并非军事地图,而是江南各地的经济税收图册。
对着这张图交谈了许久,陈抟老祖问道:“一个活江南抵得上北朝两倍的赋税,皇上,你此时出兵,难道是想重蹈世宗柴荣之覆辙,夺一片焦土回来么?”
赵匡胤来回踱步,沉吟道:“朕自继位以来,所思所想皆是天下人天下事,巴望着有一天能够天下太平,怎会愿见生灵涂炭?自然是‘宁取活江南,不夺死淮南’,晚些出兵,亦无大碍!”
陈抟老祖知其通透,但笑不语。
“不过江南之富足的确超出想象,倘若北朝也能有如此财富,百姓的日子要好过许多。”赵匡胤凝眉思虑,“若只单靠农耕,量也积累不得如此巨额财富,看来这江南另有生财之道!”
陈抟老祖抚髯道:“此事等夺了江南以后,皇上自然会明了。”
翌日在朝上下令暂缓对江南用兵,朝臣多有不解。
嘉敏此番亦算有所获,只不过李从善被扣汴京已成定局,她亦无可奈何。李煜派了户部尚书冯延鲁前来交涉,并催促她早日还家。
赵匡胤亲自送她出汴京,一路秋蝉啼鸣黄叶满地,好不凄婉,当真是相见时难别亦难。
嘉敏望了一眼不远处来迎她的马车,回眸道:“赵哥哥,那花蕊夫人,你若当真喜欢,想要纳为妃妾的话,我也不会在意的。”
赵匡胤凝了她一眼,悠然吟诵道:“蓬莱院闭天女台,画堂昼寝人无语。抛枕……”
嘉敏惊慌失措,又用手指压住他的唇,想到自己乱吃飞醋,教他好一通解释,现在情势逆转,李煜写给她的这香艳词曲却又如何说得清楚?
思虑半晌也未有只言片语,大着胆子用自己娇软的花唇纠缠住他,如啜饮花露的蝴蝶,丝丝缕缕,柔婉缠绵难舍难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