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南风踏入公主府时,正赶上暮色四合。
檐角的铜铃在风中发出细响,贾南风望着阶下枯涸的荷花池,忽然想起多年前,简兮尚在宫中时,时常会偷偷跑到东宫,看似是来找她聊天,其实是为了蹲守卫恒。
当时东宫的荷花开的甚好,怀春的简兮就像池塘中粉嫩的荷花一般,含苞待放,风一来便花枝乱颤。真应了那句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
想到那段记忆,贾南风脸上不自觉地挂上笑意,但很快,脑中闪过司马衷的一句话,让她所剩无几的温情瞬间被碾成齑粉——“阿南,你终究还是心软了。”
贾南风收回笑容,而后由婢女引路来到司马简兮的房。
"公主,皇后娘娘来了。"婢女为贾南风掀开绣帘,同时向里屋通传。
司马简兮此时枯坐在妆台前,双眼无神,脸庞也比前段日子要清减了不少。
太宰被灭门之后,卫家也以谋逆罪被抄家,司马简兮得知消息后,立刻进宫请求司马衷能够放卫家一条生路。正午日头毒辣,司马简兮便这般在殿外跪了整整一天,司马衷还是不松开口。
于是司马简兮开始绝食抗议,但卫家还是被满门处死,只剩下在白马寺后山常伴青灯的卫灵玉。
卫恒死后,司马简兮也并没有恢复进食,仿佛对流淌着司马家血液身体的摧残,是她唯一能表示抗议的途径。
“是不是只有贾家的人死了,你才会有所波澜?”司马简兮透过铜镜看向站在门口处的贾南风,讥讽道,“你和卫家二小姐不是关系最好的吗,你怎么可以对这件事如此冷眼旁观?”
“还是说你本来就是如此的虚情假意,当年那些情意都是装出来的,我和卫灵玉都只是你往上爬的工具!”司马简兮猛地从席上站起,却因多日的绝食,导致还没走两步,便直接瘫坐在地面。
贾南风赶紧上前扶起她,但司马简兮却是猛地甩开贾南风的手,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我不要你帮!”
贾南风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发凉。她又何尝没有去求过司马衷。
那日司马简兮跪在大殿之前,她心下不忍,于是便去找司马衷求情。
司马衷站在大殿之上,俯视着她:“我记得这主意还是皇后给寡人想出来的,怎么如今却是要改口放卫家一条生路了?”
“谋逆之事只是太宰与卫将军二人所为,府中的妇孺都是无辜的。”
司马衷像是被贾南风的话给逗笑了,“阿南你还是太善良了,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我放了他们一命,他们日后会如何?”
“寡人不是屠岸贾,不会给自己留下一个赵武一般的祸端,只有将他们都杀尽,才可保万无一失。”
赵氏孤儿的故事贾南风听过,春秋时期,晋国权臣屠岸贾致使赵氏家族三百余口被满门抄斩,赵家义士程婴将赵氏之子救出,长大成人的赵氏之子最终报仇雪恨。
“若是要站上权力之巅,必定要舍弃一些事情,尤其是妇人之仁。”
公主府內,烛火在烛台中摇晃着。
贾南风收回悬滞在半空的手,直起身来:“繁昌公主。”
被扶着起身的司马简兮仰视着贾南风,逆光之下,贾南风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诚如公主所说,我姓贾,不是卫家的人,他们的生死自然与我无关。我今日会来劝公主进食,只是受到了官家的嘱托。”贾南风道。
“贾南风,你终于不装了是吧!”司马简兮恶狠狠道,因许久未进食,嘴唇泛白。
“是啊,公主不是一早就看穿我了吗,我在公主面前也没必要再装了。”贾南风笑道,而后转身拿起台上的水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茶杯因多日未更换,瓷碗表面积着一层薄尘,贾南风看了一眼茶杯,而后将里面的水倒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新茶。
司马简兮看着贾南风仰头喝下了一杯茶,水顺着贾南风的喉咙流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贾南风将茶杯放回桌上,保持了这个动作一会儿后,而后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