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华眼里,恐怕她还是那个在书肆里女扮男装的小丫头,但只有她知道,物是人非,纵使他还是那个坚持着自己本心的人,但她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一天到晚只想着赚钱的闺门女郎。
贾南风自嘲地笑了一声:“张太傅,本宫知道你有你要坚守的正道,但本宫不是圣人。本宫不去干涉你,但也烦请你不要那你那套虚伪的处世之道来规劝本宫!”
泠冽的风夹带着雨吹拂过,引得发髻上新簪的步摇晃动,也湿润了鬓角。
贾南风转身就要进入雨幕之中,而后拿着雨伞赶来的无姜赶紧上前为其挡雨。
“你若不收手,必定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张华在身后唤道,声音被雨声削得支离破碎。
“即便万劫不复,也无需你来指教!”雨水打在油纸伞上,滑落到肩头。笏头履踏入水洼,沾湿鞋面上缀满的宝珠。
雷声再次响起时,贾南风已和无姜没入了水雾之中。无极殿门口,徒留着眼神茫然的张华,以及最后一句落在耳边的话:
“回去吧,就要变天了。”
*
卧羊青瓷灯上的蜜蜡爆开一朵灯花,司马玮手中的长剑如一条吐信的银蛇,瞬间抵达张泓的脖颈前,剑尖抵在张泓咽喉三寸处。
"楚......楚王明鉴......"张泓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老奴侍奉官家几十载,就算借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假传圣旨呀!”
司马玮思索着,其实这诏书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印记和字体也都是出自官家的手笔,只是这诏书上的内容涉及司马亮和卫瓘,兹事体大,一不留神可能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正当司马玮思考要不要接下这个诏书时。
"报——!"门口守卫疾步闯入,带起一阵寒风,"中领军李肇将军求见。"
“传。”司马玮移开搁在张泓脖子上的剑,脖子得到解放的张泓松了一口气,而后赶紧退了出去。
紧接着,却见一身穿将领战衣的人推门而入。
周灼的发梢还凝着夜露,软甲上还泛着寒意,斗篷的血红勾勒出他的眉眼,让平素拒人千里的脸多了股血色。青瓷灯的光晕在他浓密的睫毛之上,在下眼睑倒出影子,微扬的眼尾带着妖冶,让人难辨雌雄。
“你怎么来了。”司马玮有些不爽道。
"末将奉皇后口谕。"周灼无视司马玮的语气,他解开身上的斗篷,赤色缎面掠过司马玮跟前时,扬起一阵淡香。
司马玮喉结滚动,他能分辨出那个香气绝非来源于屋内正燃烧的沉香,而是来自周灼身上。打从他第一次见到周灼,便能嗅到他身上隐隐约约传来的香气,似是桃花香,但却无桃花香般亲近。
“哟,李大人这是半夜入宫得了皇后的口谕?”司马玮也没意识到自己这话里话外都浸满醋意。
司马玮虽然迫于局势,归顺了贾南风,但他心中还是对贾南风有多不满,除了因为一些道听途说的传闻外,还有部分原因是因为看到周灼对贾南风甚为在意。
司马玮派人去调查过周灼,但因他查的是周灼的假名李肇,所以调查结果无非是贾南风对周灼有知遇之恩,这让司马玮很是不解,若是知遇之恩,他司马玮也能给。
“娘娘让末将告诉楚王殿下,”周灼像是没听出他弦外之音一般,他展颜一笑,唇畔盛着烛光,一时的顾盼生辉让司马玮差点忘记周灼在杨家灭门那日是何等的杀伐果决。
“寅时三刻,三十六军已在广阳门外集结,只待殿下一声令下,便可直捣太宰府。”周灼随意地说出这番话,但软甲的冷光却映得脸庞愈发狠绝。
司马玮听到周灼的话后心中一凛,他原以为自己能有回旋的余地,但如今军队已然集结,箭在弦上,若是他拒绝前行,只怕也会落得一个谋逆的罪名。
司马玮惨然,仰头无奈笑道:“皇后可真是好算计啊......”
周灼站在一旁,等着司马玮说出已定的选择。
五更的梆子声划破洛阳的夜幕时,在通过宏伟的太宰府的大道上,出现了一批穿着铁甲军队,如黑般朝着太宰府迅速涌去,惊起满城犬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