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听到卫灵玉的消息是次年春天的时候。
官家在泰始九年曾诏令,女者若是到了十七岁都未婚配,官府会采取强制手段。
卫灵玉去年虚岁便已十七,但因其父卫瓘位高权重,所以官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年官府忽而眼清目明,非要给卫灵玉强制指配夫家。
听闻夫家是清河崔氏崔参之子崔申,虽然清河崔氏为上四宗,但自从崔参的父亲崔林去世后,后代难以为继,以致清河崔氏此时颇有人走茶凉的势态。
此外崔申本人名声不好,听说是家中养有数个小妾,这也是他适龄未婚的原因,即便清河崔氏这名号再怎么好,也没有好人家愿意把自家女郎嫁给这样的人。
卫瓘自然也不同意,听闻他还扬言,宁可将女儿养在家中一辈子,也不把她嫁给崔氏小儿。
若是旁人,我或许会质疑这话的可信度,毕竟婚事还没敲定,这种撕破脸的话对双方家庭都有害无利。不过若是卫瓘,我倒是觉着这话像是他说的。
还记得除夕设宴,官家在宴会上多次提到司马衷,意思很明确,就是想说他日若是他不在了,便让司马衷来接班。
朝中大臣许多都倾向于立司马攸,但都不敢言说,毕竟之前官家病好后对司马攸一派多有打压,他们也怕殃及池鱼。
不过卫瓘却不怕,还借着酒劲同官家说什么可惜这皇位的话,意有所指。
虽然官家碍于法度,不能直接惩罚两朝元老的卫瓘,但明面上不行不代表私下不行,所以这才有了官府强制卫灵玉婚嫁一事。
不过这也是我自己的揣测,毕竟官府忽然敢逼婚,想来后面是有人罩着。
我继续问锦瑟:“然后呢?”
消息是锦瑟告诉我的,她原只是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话,却没想到我这般的上心。
锦瑟摇摇头:“之后我便不知道了。”
若是卫灵玉在乎卫氏的声望,如今放在卫灵玉面前似乎也只有嫁人这么一条道路了。
想到那个如玉般清透的女子,我有些为她担心,我知道卫灵玉是因为阿灼的缘故才迟迟不肯嫁人。追求所爱本是一件无需指摘的事情,但却因为时代的受限,落了现在这个结局。
于是我写了一封信,让人捎给卫灵玉,那封信只是嘘寒问暖,平淡无其,因为连我也不知道,这局该如何破才是上策。
我这边信刚送出去,另一边东宫官属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来自官家的请柬,这本无需大惊小怪,毕竟官家病愈后曾设宴多次,但怪就怪在这次的宴会请了东宫大大小小所有官属,但唯独没有请太子。
宴会那日,我被张泓叫去了司马衷书房。
张泓推开书房的门口,只见司马衷正坐在案桌前读着书,面上平静。如今东宫的人都被官家叫去吃酒了,他竟然还像没事人一般。
司马衷听到门口的声音后抬头看了过来,不过他的视线在我身上只停留了一秒,下一秒便转移到了我身后。
我身后跟了不少的宫女,这些都是司马衷新添过来的。便如他不能置喙我给他塞美人,我也不能拒绝他给我塞奴婢。
只不过我这院子里的宫女本就足够了,他又给我加了这些人后,多少有些人浮于事,原本一间屋子两人打扫也就够了,如今五六个人打扫一处,我都觉着屋子里人太多了,晃得我头晕。
其实人多也就罢了,怕的只是外头的闲言碎语,说我一个太子妃身边跟着的奴婢比皇后还多,简直就是僭越礼制。
为此我还特地同司马衷提议过给我减少一些人,谁曾想司马衷却不以为意,还说官家都没说什么,岂容旁人置喙。
末了又问一句稀奇古怪的话,说我不想那么多人跟着,是不是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真是有口难辩,我想为皇家降本增效,他却怀疑我祸乱东宫。
司马衷收回了视线,然后让我身后的人都退到书房之外。我心中嘀咕,看吧,他不也嫌人多吗。
我走上前,行至司马衷的案边,看到放着几盘果脯,我弯身各挑了几颗,边吃边问道:“官家把东宫的官属都叫走了,你就不担心吗?”
葡萄干是用蜜来腌渍的、杨梅干是用盐来腌渍的、而枣子是用酒来腌渍,这有甜有咸,甚至还带着点微醺,可真是会搭配。
司马衷瞅了我一眼说道:“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翻出帕子擦了擦手上黏手的蜜糖,问道:“那你叫我来是做什么?”
司马衷回答道:“你作为太子妃,东宫的事情总要参与一下吧。”
我正想问是什么事,便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那人说什么我没听清,倒是一旁的张泓听到后立刻快步走到门口,打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外赫然站的是官家身边的荣公公荣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