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皇后虽是这般说,但收到信后还是开心的。
这信里外已满是褶皱,还有沾湿的痕迹,估摸着是途径多人,才将这信从江陵寄到这宫里来的。
如今正是冬季,这雪花飞扬的,这信纸上的湿处估计也是被雪水给泡到的。
景皇后抱怨着:“阿祜也真是,写个字怎么这般小,我瞧了半天都没看出个所以然......”
“娘娘,这可不怪羊将军......”
杜若正想提醒些什么,但却被景皇后打断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莫要再说了,不然我就生气了!分明是阿祜自己字写的小.......”
景皇后嗔了杜若一眼,而后推了推我拿着信纸的那只手:“杜若人老了,这说话也比以往刺了,从前她与我说话可不是这样,都说人老会倚老卖老,她现在看来是学会了这些了。”
原来景皇后是因为远视,看不清信上的内容,所以才找我来帮他读信。
其实羊将军是有考虑过景皇后视力的问题,这字体也比常规的字要大上不少。只不过羊将军还是高估了景皇后的视力了。
仔细看这份信便能发现,除了字体偏大外,这信中的字迹也是端正且无涂改,作为武将能写出这样的信来,倒是让我感觉稀罕。
信不长,但因为纸张质量欠佳所以夹杂着杂质,再加上信上的褶皱和水渍,所以辨认起来还是有些困难。
我开始一字一句的给羊徽瑜读起来,诚然因为折痕和杂质让我读的有些磕磕绊绊。
“阿姊平安否?闻姊旧疾复作,焦急,望姊好生照料自身.......”
“.......军事如旧,皆为繁琐之事。贬谪一事恐已知晓知晓,故差人带回此信,望姊莫忧。胜负乃兵家常事,此战虽败,但可挫去锐气,他日养兵蓄锐,定能收复失地。文臣重名利,然此非武将所求。将士在外,保家卫国,此乃首愿。战事无情,已成胆识,贬谪尔尔,不足磨志。”
“元日将近,军中多事,恐难相聚。久未归都,都霞与往年同否?阿姊常于宫中,只杜一人相伴,恐有冷清,故托友带泥塑入都与姊。闻言此物流行于都城垂髫间,孩童之物阿姊向来喜欢,是否?笑。”
“起笔时,军中降雪,忆否?总角之年,尚且年幼,旦日降雪,雪如鹅毛,没足。姊个小,行不动,搀扶间却置气于我,打雪而来。白驹过隙,时过境迁,蚩蚩往日,物是人非。朝中纷乱,尔虞我诈,如履薄冰。望阿姊处处小心待之。”
“乙亥之约未曾相忘,如吾当年所言,此约不成,马革裹尸不归还。”
念到这儿,我呼吸一滞,看向景皇后。
虽不知这是何约定,但仍能从行文间感受到这个约不可言喻的重量。
人性纵然不完美,纵使有黑暗的一面,但强大起来却能抵抗本能,让人无惧生死。能让羊祜无惧生死都想守护的东西究竟是何物。
泰山羊氏不可无人在朝,景皇后退隐后,泰山羊氏仍能在氏族间占据不容小觑的地位,也是因为有羊将军的缘故。
景皇后身居高位,但仍保持一颗纯良之心,怕也是因为羊祜接过了她身上的原先所需承担的责任。
景皇后此时面部凝重,却无我读信之前的笑容,她端茶的手有些抖,绯裙上有几点要比别处的颜色深,我能感觉她在努力克制某种情绪宣泄而出。
“阿南......”景皇后突然看了过来,眼中有些雾气,带着不知所措
羊将军所说的约定,景皇后为之激动的原因,究竟是何事。
我皱眉,定焦于景皇后的眼瞳,我感觉她是想倾吐,但我却不确定自己是否做好准备去倾听。
就在此时,杜若忽然伸出手,接过景皇后手中的茶杯,里头的茶水方才因为景皇后的颤抖而被倾洒出来不少,景皇后的手上也因此而沾湿。
杜若的介入,让原先有些情绪失控的景皇后找回了平衡。
景皇后将方才的情绪掩盖下去,扬起一贯的笑意:“阿祜送来的泥人是真挺不错的,阿南你回去的时候带上一个,嗯——还有多的,”
景皇后侧过身对杜若说道,“也给阿颖捎去一份吧。”
杜若低身答应道:“喏。”
弘训宫的一切照旧,杜若又重新给景皇后打了杯新茶,茶水上雾气氤氲,给旧事蒙上水雾,手一推,仿佛又与往日一般无二,甚至要更为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