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长的剑颤颤巍巍。
“贱民罪该万死,贱民不该假扮祭司,冒犯润生河!”
护卫长的剑无力垂下。
地上跪拜的男人,额头触地,整个身体尽量贴近地面,虔诚至极。
竹林里,陆续走出一群人,“假祭司”的随从,以及进入找人的彦叶。
彦叶看见染绯,拍拍手上的灰,才亮出掌心与染绯打招呼:“姐姐,幸不辱命。”
随从们走在彦叶前方,出了竹林之后,也随假祭司,面对路行漾跪下,开始求饶。
路行漾缓过劲儿来,轻笑道:“雾气太浓,闷得人直冒汗。”
他抬手擦去额角的汗珠:“护卫长,你站在这里,有话要跟我讲?”
护卫长扔开剑,扑通跪地,加入磕头求饶的行列。
“大祭司,是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您,大祭司请千万别放心上!”
“我没时间跟你耗,把这群人拖下去,严加看管。至于你……”路行漾稍作停顿。
护卫长暂时杀不得,杀了他,路行漾身边几乎无人可用,不如留他将功补过,赌护卫长会对他忠心。
“你办妥之后,再来找我复命。”路行漾安排道。
护卫长保住一条命,感激涕零:“多谢大祭司。”
润生河边。
取水台。
生村的建筑被厚重雾气包裹,青砖和黛瓦散发出一股深邃的阴森。
一切神秘源头的润生河从不流淌,河水如镜般平静。
越静,越适合隐藏不可言说的秘密。
河面在蓝.灯笼的照射下泛起微弱的荧光,犹如鬼火。
取水台建在河岸。
一人高的取水台用纯黑巨石雕刻而成,石质的表面用金粉画满了令人迷惑的符文和祷词。
取水台四周摆放燃烧的香炉,香烟袅袅上升,弥散在空气中,香气令人迷醉。
在潮湿雾气弥漫的生村,难得闻到干燥的香烟气味,其中隐约夹杂着淡淡的药草味,染绯仔细琢磨,分辨不出来是什么药材。
她作为大祭司的随侍,跟在大祭司身后,共同围观圣姑主持取水活动。
圣姑身穿黑底长袍,戴一块紫色头巾,紫色的深浅与染绯身上颜色差不多。
取水台上的圣姑,低头朝某个方向眼神示意。
得到指令,圣姑的侍女开始敲响悬挂的磬。
木锤敲击在黑石磬上,发出的声音清晰而明亮,穿透性极强,在厚重迷雾里毫无阻碍地穿梭。
余音悠远而漫长,在河岸附近回荡,如同从远古传来的钟声,洗涤听众心灵。
月华洒下,磬音飘扬,村民聚集,取水台庄严肃穆。
一曲奏完,又是一曲。
圣姑双手端着一个年份已久的木盆站在取水台上,低声吟诵祷词。
祷词的声音在空中浮浮沉沉,与庄严肃穆的磬音融为一体,引发神秘的共鸣。
圣姑的嘴皮子越动越快,听不懂的祷词从她口中倒豆子似的倾泻而出。
高潮时刻,波澜不惊的润生河开始微微涌动,水面上的蓝色光斑无风吹拂,却自己轻轻摇曳起来,仿佛有了生命,在回应圣姑恭敬真挚的祷告。
水中突然泛起一圈圈涟漪,河水深处的隐约有暗红光晕,似乎正在水下游动。
临近关键时刻,场面凝重,无人说话,安静无比。
圣姑眼中的期待像藤蔓一样生长。
天空飘来一片云,月光透过厚重云层,只投下微弱的光芒,整个村庄霎时间被笼罩在一片近乎纯净的蓝色之中。
河面波动加大,圣姑高举手中木盆,狂喜覆盖在她整张脸上。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润生河犹如被圣姑的祷告唤醒,不安地颤动着,原本平稳如镜的河面,镜子坠地,分裂成无数细小水滴。
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这些水滴急速上升,在河面上方凝结、汇聚。
即便每年都能见识一次取水场景,但村民仍然会为这一幕惊异地瞪大眼睛。
染绯也忍不住放纵自己沉浸在眼前这副从未见过的奇观里,如梦似幻,不在人间。
只见那些细小水滴汇聚成大水滴,蓝幽幽地反射出灯笼光,排成一条蓝色的水蛇,穿过雾气,朝着圣姑手中的木盆飞去。
圣姑静静端着陈旧木盆,等待奇迹的降临,等待取水仪式的结果。
水蛇准确地从天而降飞入盆中,没有一滴溅出,最终归于一处。
当最后一滴水珠落下,河面再次恢复平静,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圣姑的老木盆里却装满了清澈的河水,闪耀着神秘的光泽。
圣姑端着木盆下跪,木盆放在地上,她叩首,长呼:
“感谢母亲恩赐——”
村民举起手行礼:“感谢母亲恩赐……”
敬畏感恩声里,离染绯不远的地方,夹杂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安杰,你今晚是不是又有艳福可享了?”
染绯眉心一跳,顺着声音回头。
身后的一群护卫,全是陌生的脸。见她忽然回头,他们纷纷也看向她。
在数不清的投向她的视线中,有一束视线,让她格外在意。
因为她的一丁点儿微末的在意,还不及那道视线的万分之一。
她往下看,那人的手背皮肤苍白,薄且透明,紧紧压住青的筋和白的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