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正在对镜一个个取下耳饰。听见有人进门,大祭司非常自来熟地抱怨道:
“烦死了,这玩意儿戴上去难,取下来也难。”
大祭司从镜子倒影里,看见“安杰”,一下子咧开嘴笑,笑容牵动皮肤,手捏不稳耳环,拽得耳朵生疼。
“啧,遭老罪了。喂,那小子,过来伺候我摘。”
苏轻辞双臂交叉于胸前,上前两步,站在坐着的大祭司身后,斜眼看他。
“滚。”
干脆利落的一个字。
大祭司非但不恼,还特别妖娆地嘿嘿一笑,玩笑似的恐吓道:“小心我让你也去当命苗。”
“路行漾,玩够了我们就谈谈。”
苏轻辞在见到所谓“大祭司”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路行漾那崽子,不知道怎么混进了生村,还摇身一变成了生村大祭司。
说是一眼认出,因为路行漾压根没改变五官,只是套上了一身祭司服装,搭上了祭司的配饰。
而生村竟然无一人发现异常。
苏轻辞眯眼,直勾勾盯着镜子中路行漾的双眼:“你真是生村的祭司?”
路行漾摘下最后一个耳环,又去摘头链,双手举起,胳膊刚好遮住自己的眼睛,苏轻辞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如果我说我是呢?”
还不等苏轻辞开口,路行漾把带有那颗巨大紫色蓝宝石的头链甩到桌上,“咚”的一声。
路行漾敛起笑意,叹息道:“你总是这样不愿信我。”这次的叹息不再是演戏,而是真心。
苏轻辞皱眉,交叉的双臂抱得更紧。这黑皮抽风了?突然伤春悲秋。
路行漾站起,转身坐在桌面上,与苏轻辞面对面。
“我表哥才是大祭司,他还在来的路上。我装作山匪,截了他的行李,提前赶到生村,扮成他的模样。”
路行漾仰面看了看天花板,掐指一算:“真正的大祭司还有三天就会到这里来。”
苏轻辞只是听,并不作声。
路行漾上上下下打量他,狐疑问:“您老人家在这里做什么?还扮成这副……平凡的模样。”
路行漾借他表哥身份耍威风的时候,始终感觉有道他无法忽视的强烈气场在身边围绕,还是他很熟悉的那种。
他想了许久,感受许久,总算分析出结论。这群人中,隐藏着神夜门那位易起容来随心所欲的门主大人。
生村与苏轻辞有什么关系?
“莫非你也想当‘寿主’!”路行漾惊呼。
苏轻辞解开交叉的双臂,开始活动手腕。
路行漾手心向外挡在胸前,不停道歉:“我说错了,我错了。您老人家病入膏肓,药石无医,‘渡寿’对你屁用没有。”
苏轻辞不因路行漾的话生气,他单纯看不惯路行漾皮猴一样讨嫌的样子,抓起茶壶向路行漾抛过去,路行漾双手接住茶壶,水从壶嘴晃出来,溅湿了中衣。
苏轻辞不再与他玩闹,径直问:“‘渡寿’是什么。”
-
陈蕙儿随章柳落脚在一间空房,问章柳:“‘渡寿会’是什么?”
章柳关好门,就听见陈蕙儿的问题,脸色一变,问她从哪儿听到的。
陈蕙儿:“我躺在之前那间没有光的屋子里,听门口看门的人说的,”她努力回忆,“他们好像还提到,渡寿会再过七天就要举办。”
章柳找的这间空房子在润生河的另一边。
这是她从出生到逃离生村之前,一直居住的地方。这间空房隔壁,就是她娘的屋子。
从门缝里,能看见她娘房子里点着的灯。
章柳和陈蕙儿没点灯,怕被生村护卫或者其他什么人发现。
章柳站在门内往外看,垂在身侧的手蓦地一暖。她低头去看,陈蕙儿握住了她的手,一双没有丝毫老茧的软嫩的手,牵着她的粗糙干燥的手。
陈蕙儿连在大街上看不见年轻女子都会喊“怕”,可现在她经历被抓、被捆、被关,又被迫躲在一间无光的屋子里,却没说一句害怕。
甚至还主动牵住本该站出来保护她的师姐的手。
章柳咬唇,再也忍不住,掉下了第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