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底深处忽然颤抖,一层一层仿佛波浪推到四肢百骸,童年时的恐惧瞬间浮现在眼前,那么尖锐遥远的画面,仿佛就在昨天。他的呼吸一滞,心跳加速,指尖微微颤抖。
然而,他能感受到,许多道鸣墨弟子的好奇的眼光正落在他身上,他不能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丝毫的脆弱。
苏轻辞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惊慌和不安。面部表情依然严肃,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丝复杂情绪。好在易容过的脸不如自然的脸灵活,那些细微表情显露不出来。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平静而有力:“早餐之后,你们自由探索。”
学生们纷纷应是。
当他飞身上楼,神色自如、行动如常地关闭房门,他才终于放下伪装,靠在门板上,眼神变得空洞而迷茫。
会是那个人么?他们不是都死了么?
苏轻辞转念一想,不,智觉都能留下一条命,还混成了圣音寺方丈,那人只会更加厉害。他们瞒天过海的本事向来顶尖。
苏轻辞顺着门板滑落,坐在地上,手架着屈起的膝盖。挥手除去萧玄庭的易容后,整个人松松垮垮没有半点精神头,一阵风来,就能将他吹散架。
心脏跳的是快是慢,他自己丝毫感知不到,只知道有一瞬间,魂魄被抽离了身体。他仍然坐在地上,但意识却漂浮在空中,俯视着躯壳和周围的一切。
他看到他的脸上,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神空洞而呆滞。嘴唇微微颤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时间似乎凝固了,他在飘忽中,听见一声清脆的“你喜欢吃包子么”。
突然,他的魂魄猛然回归躯体。
然后他开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热汗如黄豆大,在他皮肤上滚动,砸向地板。
睫毛上也挂着汗珠,压得本来就长且直的睫毛更加平直,完全没有弧度,密密地遮住双眸,甚至在眼下也投下一块儿阴影。
苏轻辞怔忪望向自己的双手,看了好一会儿。抬起右手,在左手腕上面隔空比划着什么,动作熟练,如同做过数不清多少次。
丝丝缕缕的暗灰色灵力从他右手流泻而出,犹如一只只小手,在他左手腕上扯开一道血口子,皮肤撕裂的声音钻入他耳朵,疼痛越聚越多。
苏轻辞终于觉得自己完全清醒了。
一楼,吃着包子的染绯,手腕莫名一痛。她含着一口包子,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心神乱了,盯着没有任何异常的左手腕看不停。
君正园最先察觉染绯异样,忙问:“你怎么了?”
染绯心头掠过一丝不妙,匆匆几口塞包子进嘴里,简单擦过手,转身往二楼走,三步并作两步拾级而上。
君正园也想起身追上染绯,可他还没起身,就发现不仅他们这桌剩下几人目光不善地瞪着他,一楼的其他人,也有不少正在时刻注意他的动向。
君正园神色不变,稳稳坐着,连黏在染绯身上的目光也收回来了。
幸好,染绯当初选的房间没有正对一楼大堂,否则,她侧身贴在苏轻辞门上,听里面动静的不雅形象会落入所有人眼里,沦为话柄。
说她女流氓,可以;说她对萧玄庭耍流氓,不行。
她几乎是刚贴上门板,就听见里面传出来的比正常呼吸声更为粗重的喘息,仿佛在对抗痛苦。她喊系统,想问问苏轻辞是不是又出什么问题了,可系统怎么喊都喊不动。
染绯别无他法,只能用气音,声音挤进门缝,问里面那位:“院长,你死了吗?”
里面的人还在喘气,没死,但也没回应她。
染绯揉了揉已经不疼也不见伤口的左手腕,肩膀抵在门上,一鼓作气撞开了门。
苏轻辞在她问话时,刚撑住门板从地上站起来,染绯撞开门的时候,他仍在门附近,还未能来得及走远。知道染绯要进来,他提前转身,看往门口的方向。
染绯冒失地闯入,直接一头扎进了苏轻辞怀里,脑门陷入他胸肌里。或许因为他才刚剧烈喘息过,胸前肌肉紧绷,她这一下撞得可不轻。
脑袋撞得晕乎乎之际,她脑子里仅剩的念头是——
看不出来,这瘦成骨头架子的魔头,竟然有胸肌?
染绯闯入太快,苏轻辞没时间包扎手腕那道流血的新鲜伤口,全靠暗灰色灵力缠绕其上,能兜住多少是多少。
他双手还是没有积攒起太多力气,甚至只是做个简单的抬起动作,都在不明显地发抖。
苏轻辞下意识地扶住了染绯的肩膀,想推开她。
他的手微微颤抖,心跳加速,生怕她会察觉到什么。比如,他左手腕上的不为人知的隐秘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