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圣音寺。
苏轻辞被智觉大师放在方丈室的床铺上,一条洗得轻微变形的旧薄毯盖在他身上。
左护法身上有智觉大师的气息,加之他一袭夜行衣,专走小径,故得以避开耳目,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潜入方丈室。
智觉为左护法倒了杯清茶。
左护法双手接过茶杯,没喝,手心冒出的热汗熏蒸着冰凉的茶杯。
智觉抿了口茶,忍不住问道:“法音大德的佛珠……”
左护法将那日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略过了染绯给苏轻辞的一巴掌。
智觉总结:“你是说,他上一次昏迷后再醒来,就直接扯断了手串?”
左护法点头。
智觉纳罕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后脑勺。
“他新纳的妾室,什么来头?”
左护法目不转睛看向床上静静躺着的苏轻辞。苏轻辞没戴面具,面容宁静眉目舒展,仿佛陷入无忧无虑的酣睡。
大约一年前,苏轻辞开始偶发怪症已有月余,某次左护法随苏轻辞追寻君正园踪迹时,二人走散。
等再相遇,苏轻辞身后跟了一个全身灰扑扑脏兮兮的女孩,看起来十六七岁。
苏轻辞把女孩带回神夜门所在的玄霄山脉,安排她在某座人烟稀少的山峰住下,给她送去干净衣裳,安排人负责她起居饮食,之后很少见她。
这般日子一过,就是接近一年时间。
直到不久前,苏轻辞决定要纳妾,人选就是那个女孩,染绯。
“他喜欢她?”智觉问出口后自己都觉得好笑,苏轻辞那种怪胎怎么可能有爱,“她有何特别?”
左护法摇头,不是不知道,是不能与智觉说。
智觉不再多问。
二人无言对坐,沉默地将关注目光投向床上的男人。
“这一次昏迷,不晓得多久能醒过来。”左护法低下头。
借口纳妾宴请众人,是门主亲自定下的计划。可如今,他已陷入昏睡,而他们两手空空,无计可施。
智觉端起烛台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细缝,丝丝凉爽夜风不失温暖地钻进室内。烛台火苗被风拂过,颤抖无依,一如方丈室内清醒的二人,迷茫无助的心。
早晨,染绯又是被小桃唤醒的。
小桃两颊红扑扑,活力十足,看得染绯眼红,随口问小桃:“你应该睡得挺香的吧?”
“是呀,”小桃放下装早餐的食盒,忽然发现染绯白皙纤细脖子上多了一道伤,“姑娘您脖子被人扎了!”
染绯笑了笑,专门抬起下巴让小桃看清楚:“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小桃眯着眼不敢细看,缩脖耸肩,两手交叉搓胳膊上冒出的鸡皮疙瘩。
“小桃,你是怎么进来的?”昨天,苏轻辞明明设下阵法,她在寂静空间关了一晚上。
小桃说:“啊?我直接推门进来的。”她以为是染绯不喜她擅自闯入,“姑娘,以后我……”
染绯笑着打断她没出口的话:“没事,你这样挺好的。”
看来是苏轻辞或左护法中的某位,在夜里便将阵法解开了。她暂时还想不到他们解开阵法的原因。
但是可以猜一猜,苏轻辞设下阵法困住她的缘由。
那男的多半是生气了,才会做出幼稚的关人举动。聚宝斋的掌柜,现在是前掌柜了,就因为惹苏轻辞生气,被苏轻辞悄无声息困在楼上,给他个教训。
她惹苏轻辞生气的地方可比前掌柜多多了:她骂他狗,她嫌他不坦诚,更要命的是,她还自作主张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屁股坐上他大腿。
凭他碰她一下都要恶心许久的劲,她不告而行,大咧咧坐他身上,估计他要找个深山老林,用雪山初融化成的水洗上三天三夜才算完。
染绯怀疑苏轻辞是童子鸡。不然还有什么样的人,会像他如此抗拒肢体接触。
这个猜测让染绯笑出了声,小桃弯腰问她:“姑娘想到什么开心事?”
染绯想了想,说:“我昨日逆毛摸了一只野猫,野猫气鼓鼓的,想挠我。”
小桃惊呼:“姑娘没被挠到吧?”
“哪儿能呢。”染绯笑着回答。苏轻辞再气,也没对她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
用过早饭,染绯和小桃一并出门。正房门外染绯指定的地方,管家派人布置好了狗窝,结实的木头框架,里面还放了柔软垫子。
染绯这才想起柴房附近藏着的小白狗。
她从小桃准备送回厨房的食盒里拿了两个肉包,独自一人在花园里散步。
青天白日,小白狗果然不敢随意在外跑动,染绯在同样的地方,发现了小白狗的身影。
白毛上沾了灰,脏兮兮的一小团毛球,见到她过来,立马从趴着的姿态站起来,凶狠的眼神里透露出几分懵。龇牙咧嘴,耳朵打平藏于脑后。
染绯蹲下身,丢了一个肉包到小白狗跟前。
小狗黑眼珠子里盛满纠结,徘徊在肉包周围,还是低头叼起,转身躲进狭窄死角,吭哧吭哧埋头苦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