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太远,我看不到听不到他们在干什么说什么,只能远远的等在外面。没过多久一个太监跑进去,皇帝匆匆走出了椒房殿,紧接着公主也走了出来,我本以为公主会有一帮随从,没想到她竟是自己,真是尤有天助。我随着她一路走到太液池边,看她拿着小石子打水漂……我不能再等了,她没带随从,而且周边也没有侍卫巡逻。我用轻功飞掠过去,轻轻落于她身后,拔剑刺出一气呵成。”
“这个公主看到剑从胸口冒出,好像还十分奇怪,我又猛地将剑抽出。我在等她转身,想让她看清是谁杀了她,我要让她知道是她父皇的仇人杀了她。她果然如我想的一般转身。”
“我当时有些怔愣,想着这个公主的长相竟和那个小男孩十分相似,只是她有梅花胎记,他没有。我想他们可能是双胞兄妹,可从没听说过皇帝有双胞儿女……那时我便知道了,他就是她。我看她向后倒去,想伸手去抓她。突然一位襦布青衫男子飞掠过来,抱住了她,同时反手掷出几枚暗器,我侧身躲过,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青衫男子将她带走。”
“我静静的站在太液池边,听着兵器交接和人嘶马啸之声。我知道了,这天顺朝要变天了。我从天黑站到黎明,直到耳边传来丧钟声……我的仇尚未得报皇帝便已先死了,我虽未能杀了皇帝,却杀了他的女儿……我并未想过要翻案,因为在我决定要报仇杀了皇帝和柯嘉时,翻案的可能便不复存在了。与其翻案,我要的是实打实的血债血偿。”
“等宫中渐渐静下来之后,我出了宫。过了一段日子后,我被士兵寻到,将我带进了宫,我看到那个让我杀了公主的男人已经成为了当今的圣上,他给我两个选择,要么他收我为义子,以后为他效力,要么……死,我别无选择。”
“皇帝知道我身怀巨力,既想利用我又忌惮我。多年来他以各种方式试探我,我不敢有一日放松,所以只能装作沉迷于酒色。”
“之前在红香苑时,我以为你扮作的公子哥是皇帝派来试探于我……当时那个歌舞伎犯了我的大忌……”他说到此,喉结上下滚动了下,“我担忧皇帝因此疑心,从而调查我,所以我将她们三人都杀了,当时还有一人在场,我本也想杀了她,但却迟迟下不去手。”
原来那个声音竟是景宇淳,景文昭心中五味杂陈,她静静听着他的讲述。
“后来,我遇到了喜欢的女子,可没想到她是救了我一命的仇人之女,我想对她下手,可终究没能下得去,我说服自己是因为她曾救过我一命。”
“可我知道,我早已变成了一个有仇必报,却并非有恩必还之人。我能在疑心猜忌不断的皇帝身侧活下来,同时找柯嘉复了仇,就是因为我够心狠手辣、奸诈狡猾。”
他顿了顿,自嘲道:“我明知道最好的时机便是在同阳城将她留下处死,却放任她而去;明知道身为‘陈太医之女’的她,将她交给朝廷便可省去自己不少麻烦,却要隐瞒此事;明知道靳同用弓弩射向她的脖颈,我放任不管便可一了百了,却不顾受伤仍旧抓住弩箭……太多次了,多到我自己都数不过来。”
“她走了,我期待再见到她,又不想见到她,但我知道,我终究还有再见到她的那一天。果然,好似过了一辈子那么长,又好似仅仅过了一天,我又见到了她。我忍住不去想她,可仍旧忍不住的去找她,仍旧见不得她身处危险之中。就连……西图太子乌恩对她好,我都见不得。将柯秦秦推给乌恩……复仇也只算一部分原因。”
景文昭感觉到她的脸颊被人轻轻摸了摸。
“上次你撕掉面具,露出真实面目时,我就知道是你。可我想抛却我们之间的那些牵绊,以寻常百姓的身份与你相识……原谅我的自私,既觉得你是仇人之女不敢爱你,又放不开手让你离开。”
“现在,我知道了父王的真实死因,也知道了白超对你所做之事,但我……”
说到此处,景宇淳便没再说话,良久之后,他再次说道:“你可知‘谓藏’是何意。”
景文昭感觉她的唇好像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然后便听对方说道:“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1]。”
再多的心事、情意,都只能藏于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