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闻言一震。

光天化日之下，一个老实巴交的马夫居然下跪请四个陌生人去杀他的发妻。

“为何？”王灿不解。

张朴贵擦干眼泪，向四个人袒露了自己一段往事。

三十年前，王翠因生头胎大出血，命虽然保下来，可伤了根本，无法再生育。

张朴贵始终想要再生个儿子，无奈王翠肚子不争气，二人常因此争吵。

一日张朴贵上山打猎，隐约听见婴孩的哭声，循声找去，果然在草丛中发现一个被两只狼盯上的弃婴，便杀了狼把孩子救下来。

夫妇两人抚养两个孩子长大，原本想着等他们长大成人娶妻生子，晚年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

“谁知道那个捡来的孩子竟然是山中狐狸生的小狐狸精，竟然把我儿流年勾得罔顾人伦，竟弃父母不顾，想与那小狐狸精私奔！”

张朴贵说得咬牙切齿，脸上皆是愤怒和痛心。

温白钰蹙眉，“你亲眼看到他变成狐狸？”

张朴贵咬牙，“若非狐狸精转世，怎么一个男人会将我儿迷得连亲生父母都不认！我儿定是被那狐媚子下了蛊。”

温白钰磨牙碾了碾，即便已经见过不少这样无证冤屈妖的人类，心里还是憋屈得慌，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王灿在一旁不解：“你刚为何说是要杀你发妻？”

张朴贵脸上肌肉一抽。

“他们二人不伦之事被我婆娘发现，携手私奔，途中恰逢人头花开，那花一开村里就要用成年男性祭祀，我儿张流年二十岁，被守在小树林里的几个村民看见，他们为了自己的孩子不去当祭祀品，竟将他给绑走。”

“张城花呢？”温白钰问。

张朴贵没想到他会知道张城花这个名字，愣了好会儿才回答：“他当时是跑了。”

他低垂下头：“但是，过不久他就又回来。当时我那婆娘王翠把他毒打一顿，可那孩子却说.......”

嗓音忽地一噎。

“他说要替你儿子去死。”温白钰沉下脸，“所以你的养子张城花被送去祭祀给山神，你的亲儿子张流年知道后自缢在房梁上。”

张朴贵闻言不堪痛苦的捂住脸，哑声道：“原本这件事情我们夫妇二人瞒得好好的，流年以为他独自逃到外面去了，闹了几次之后也不再想要去找他。可自那件事以后，王翠夜里总是梦到张城花来索命，村里人最信鬼神，王翠觉得是张城花不肯放过她。”

“恰逢那时候，村里来了个道士，说看到我们村到处都是冤死的亡魂，煞气重，再不超度整条村都要遭殃。”

温白钰心中一动，将道士的外貌描述出来，问道：“可是这个人？”

张朴贵见他们连张城花的名字都知道，这次没有很惊讶，连连点头，“对，对对听说是算命很准。”

萧祭川：“后来呢？”

“那夜道士在山上开坛做法，整个天空都布满黑雾，我们全村的人都不敢出门。”张朴贵心有余悸的缩缩脖子，眼神满是恐惧：“谁知有一道声音自空中响起——他说他今生虽然替爱人而死，可是还是想要生生世世留在这里守护他，不想入轮回。”

——此乃‘傀’，死时因执念深而不进轮回。

温白钰眸光微动。

“那道人说‘不允’，我儿流年听到声音，一下子就认出是张成花，他不顾我们阻拦冲出门去。”张朴贵闭上眼睛，一滴泪自眼角落下，“我们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那孩子，那孩子回来时明明很平静，谁曾想第二日他就上吊自杀了。”

张朴贵双手捂脸，泣不成声。

藜晓月忙问：“妖......张城花呢？”

张朴贵只摇头。

“我大概知道他看见什么。”

这句话温白钰只在心中轻喃，他没有说出来，因为那是连他都不想回忆，不想描述的惨状，任何人看到自己心爱之人成了那么模样，心肝肺都会寸寸碎裂。

就像当初亲眼看着那人在自己面前将自己撕成几块，若非最后留下一点魂魄给自己蕴养，自己怕也是活不下去。

藜晓月急急问：“后来呢？”

“王翠，王翠她......”张朴贵收住伤怀，颤声道：“她不肯安葬孩子，她不肯相信孩子死了，她疯了。”

张朴贵倏然呼吸急促，瞪大眼，“她把孩子吃掉，她还想吃我，我跑到外面去，再也不敢回来。”

温白钰想起那夜自己躺在床上所见，原来是张流年的鬼魂作祟，叫他看见过去在这个屋里发生的惨状。

搞这些难道只是为了吓唬人？

还有那个在窗外试图爬进来的影子是谁？总不会是张流年自己吧.......

萧祭川冷冷看着张朴贵：“你不是回来了吗？不是把很多人送去给山神了吗？”

张朴贵脸色苍白，眼神躲闪，支吾为自己辩解：“我，我，我只是听从他们的话，带他们进来，他们是仙人，都说是来除魔卫道的，谁知道会，会死在这里。”

——“不要......不要相信.......他们的话。”

温白钰脑海中陡然晃过这句话，狐疑的看了张朴贵一眼。

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他们尚且未曾碰到“山神”，昨夜如果那道士不出现救他们又会如何？为何他们被捆绑的时，王翠用的是仙门法器？

“你可知王翠是怎么回事？她即便是能吃尸体，也不至于力大无穷，还能变出些法器来。”温白钰一瞬不瞬盯着张朴贵的眼睛，想从他脸上看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