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沉冥挑眉,“你不是说它独目独翼么,看起来倒像是要长出新翼。”
“那还真是见鬼了。”扶疏莫名其妙,“从我捡到它那日起,它的模样就一直没变过。”
“或许现在才开始长大吧。”沉冥放下手。
蛮蛮又轻啄几下他的耳朵,闹得沉冥偏头躲,这才恋恋不舍绕着二人几圈,振翅而去。
……
转眼清明。
义祭会当日,崇吾山脚。
“苏吉利那老家伙别是诓你吧。”伶伦踢开路边枯枝往前走,嘴里骂骂咧咧,“这么多天了,那吃人玩意儿一直没动静?我看他就是想让你替他盯着义祭会,自己跑去玩乐罢了。”
“灶神不是这种神,”扶疏晃晃悠悠跟在后面,“你别把气撒在他头上。”
“你也知道我有气!”伶伦转头就跟沉冥告小状,“神君大人,你来评评理。我的仙乐明明是登大雅之堂的,这家伙回回拉我来做苦力,还不给报酬!”
神君大人聋了。
伶伦等半天没等到回应,摆摆手:“罢了,差点忘了你们是一伙的。上回你们就偷偷跑去凡间,丢下我一个人,结果扶疏这臭小子遭报应了吧!嘴被忘川的鱼啄了那么大个口子,活该。”
扶疏脚底一滑。
“哦?”沉冥又不聋了,饶有兴味抬眼,“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对啊。”伶伦叭叭个不停,“不过神君你当时在哪?怎么没帮他一把,害他都破相了……”
“你能不能闭嘴好好走路?”扶疏坚定地打断他,“要赶不上义祭会了。”
天色转暗,山脚余辉渐收,义祭会的庙宇在此刻亮起了烛灯。灯光映着来回忙碌的人影,通明热闹,像是给崇吾山踝间挂了个小灯笼。
行至近前,能看清此庙临山而建,甚是宽敞。
庙身红柱黄瓦,漆面已经剥落数次,又被人反复抹上新漆,色泽斑驳。房梁打了结实榫卯,木头稍显朽烂,望着有些年头了,却不见蛛网。
一排卷袖泥靴的粗壮男子正从他们面前过,个个肩上扛着成捆庄稼,嘴里嘿哟嘿哟喊着。其余人有的忙着搬运桌凳,有的在挪香炉的位置,还有的举着猪头羊头呼啸而过,家畜的血滴了一路。
庙前空地上站了个年轻人,穿一身驼色窄袖麻编褂子,头发在脑袋顶盘了个髻,手里托着纸笔。
他抬眼见到来人,忙迎上前:“三位公子是来参加义祭的吗?麻烦在此处登记一下姓名。”
扶疏熟练地拱了拱伶伦:编名字,你的强项。
伶伦白他一眼,接过毛笔,龙飞凤舞在名册上添了几划:
【崇吾玉府 沉老大,扶老二,伶老三】
扶疏:……
伶伦:怎么了?不是让我随便编吗。
扶疏礼貌微笑。
抬眼瞥沉冥,并无反应。
也是,就算伶伦写的是“玄英姑娘”,估计神君也懒得说半个字。
年轻人瞅这几个名字草率无比,默默皱起眉头:“公子,玉府是哪里啊?”
“新建的府邸。”伶伦从扶疏腰间薅出一把碎银,塞到年轻人兜里,“就在山阴,改天去玩啊。”
“……哦哦!好好好。”沉甸甸的兜袋压弯了腰,年轻人忙把他们往里请,“三位先寻个空座,稍事歇息。祭祀很快就要开始了。”
伶伦大手一挥:“谢了。”
他们步入庙内,挑了后排的凳子坐下,四下打量。
庙中布置与寻常祭祀无异。
正中央是供台,上面摆了座硕大的山神像,眉宇间轩昂神采得了本尊三分,在神像中已然算顶好看的了。旁边还有个稍小的供台,供的是灶神像,嘴唇被抹满了蜂蜜,正滴滴答答往下流,尽数盛在瓷碗里。
供台前是一长列木托,庄稼罗列得整齐,用红布尽数盖好。一旁放着祭祀用的蔬果和生食,方才跑来跑去的那几个猪羊牛头,此刻正老老实实躺在上面。
供台下边放着一排蒲团,用厚干草塞满,约莫数十个,在祭祀规模来说不算小。周边木凳呈圆形排开,密密麻麻。
四个角落都置有铜香炉。白烟袅袅弥漫,屋内都是昏沉的香火气,庄重又憋闷。
庙内逐渐满座,先前在门口登记名册的年轻人走到供台前,清了清嗓子。众人见状,都不约而同停止交谈。
“诸位!”年轻人一拱手,朗声道,“今日我们相聚在此,举行一年一度的义祭会,愿神明庇佑此地,庇佑吾身。下面全体起立,共同请神!”
话毕,众人纷纷起立,齐声高吟:
“天神地祇,佑我崇吾!山神镇邪,妖鬼莫近!灶君沃土,谷仓丰盈!”
山神本尊慌忙跟着起身,结果连口型都对不上,蒙混过关,被伶伦好好嘲笑了一通。
吟毕就坐,年轻人又道:“下面有请本座山神庙的筹建者,柳府第三代长子,行开祭之礼!”
人群相觑,当中走出一位衣冠楚楚的公子哥。他大步上前,在供台的捆香中抽出三柱,仔细点上。
香火燃起,他持在手中拜了三拜,口里念念有词:“山神在上,灶君在上。崇吾柳府长子代家人敬。愿丰年无灾,六畜兴旺,妖鬼……”
他正念到“妖鬼”二字,庙口一阵阴风袭来,烛火霎时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