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桉支着手腕撑在脑袋上,另一只手拿着笔写题,笔尖唰唰扫在纸上,若是与平时相比,她现在的状态可谓有些心不在焉,余光时不时往旁边跑。
塑料袋的声响中混进一道嗓音,接着袖子就被拽了拽,蓝桉微侧过头看向湛听晚,后者的声音有些许闷,她说:“有没有水,我有点噎。”
湛听晚此时还保持一手拽袖子,一手拿着面包的样子,忽闪着大眼睛看她的同桌,又瞟一眼自己空空的杯子。
那笔尖好似早就做好了暂停的准备,立马被撂在桌子上。
也许她此时抱了点小心思,想确认蓝桉有没有不高兴。
蓝桉把袖子从她手中解救出来,视线很轻地落到她身上,唇瓣抿了下,说:“水杯给我。”说完朝湛听晚摊开手掌。
后者一时没动,不知是觉得蓝桉反应太快,还是别的,怔愣下看着面前的掌心,她的目光像光斑,从微露手腕上青紫的血管,一寸寸往下走,瞳孔忽地就闪烁下,她看到蓝桉手指根部有厚厚的茧子,指腹上也有一层薄茧。
她这时好像忘了自己喉咙噎得正难受,盯着那处紧看。蓝桉眼底闪烁下,指尖轻蜷下伸开,又说:“湛听晚同学,把杯子给我。”
湛听晚像突然反应过来一样,身子一弹,伸手去够水杯,再递到她手中,等到蓝桉拿着杯子去接水,后知后觉地,她望着那道背影说了一声:“谢谢蓝同学。”
她手上的那些茧子,像是在很久之前就留下,现在黄黄的几块消不掉留在那里。
湛听晚静了几秒,张着手心摊开在眼前,莹莹的掌心没有一丝细纹,她把手中的面包放下,指腹按上指根,那里的皮肤与手掌中任何一处的触感都没有什么不同,没有泛黄,也没有变硬,软软的。
此时午休的同学已经醒了,在教室里前前后后游逛,蓝桉的身影在其中,在一片穿着短袖的人群,那一件校服外套格外显眼,就像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唯独那个少女没有抬头看她,反而是写题比看她重要。
好像总有一件事藏在蓝桉心底,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她稳稳地护着那道墙,不让别人进入,也不需要别人进入。
但她貌似很轻松地淡化自己蛮横无理地靠近,就像现在这样——
蓝桉拿着装了五分之四满的玻璃杯走回来时,她的视线就又往她手上落。尽管掌心有厚厚的茧,不可否认她的手指依旧纤细好看,那一颗痣放在她手骨上像是成了标志般的存在。
她抬眸瞬间,瞧见蓝桉眼底闪过一抹犹豫。
湛听晚想,这样的人会因为什么犹豫呢?
从她们的座位到饮水机那里的距离也不过是从教室前角,到教室后角的对角线距离。
她走得很快,这些挣扎倒像是陪了她一路。
不知为何,湛听晚没出声。
玻璃杯放在她桌子上,蓝桉往她手边推了推才坐下,那阵槐花香轻柔柔飘着,使劲蹭她的鼻尖。
蓝桉说:“温水。”
湛听晚抬了抬下巴,端着杯子喝水顺那块面包,余光暗戳戳瞄旁边人,或许是刚刚噎得太难受,心中刚生出那点莫名的惭愧和心虚,现在又匿得无影无踪。
她又想招惹蓝桉了。
她才不信蓝桉永远对她都是这么一副纵容的态度。
蓝桉的指尖抵着笔壳轻划,注意到湛听晚微微涨红的脸蛋,她被面包噎得狠了,眼尾也洇着水光,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喝的样子要比之前乖。
手中的笔无数次想专注于纸上的题目,大脑像是不受控制似的,总是往一旁关注。
视线触及空了的面包袋子,她一顿,付下开口:“还要吗?”
“不用了,已经不饿了。”
湛听晚摇摇头,却见蓝桉又从包里拿了一个面包出来放在她桌子上,那把嗓音清洌,“再吃一个吧,还有十分钟才上课。”慢点吃。
后一句她没说出口,只是把面包往她手边推。
这之后蓝桉就没看她了,用着十分钟的时间写了两道大题,她偷偷瞟了一眼习题册——高三数学提升练习。
湛听晚:……
她合理性怀疑蓝桉其实已经把高中的知识都学完了,就等着高考离开这里。
没错,离开这里。
第二个面包她没吃,临上课前收到桌兜里,等蓝桉弓着腰往外拿上课要用的书时,湛听晚一只手撑上她的凳子角,鼻尖的槐花香更加浓郁,不知她的嗓音是否也受到这股香味的勾引,软而腻,气息抚在她耳畔,像是呓语,她说:“谢谢蓝同学的面包。”
恰逢上课铃声响起,这点声音就淹没在嘈杂中。同学们都趁着打上课铃的时候趁机再多说一句没结束的话题,或许是在老师走进教室的过程中再推搡一下。
她们过分靠近的身影便显得很轻,更何况湛听晚离开的动作很迅速,她见蓝桉没动静,眼神又往耳朵上瞅,那处也白白净净的,没见一点颜色。
眉宇间闪了闪,难不成她的气音太小,蓝桉没感觉到?
但数学李老师怒气冲冲进来,往讲台上摔下一沓卷子,打断了她想再说一次的想法。
李老师脸涨得通红,卷子翻得哗哗作响,嗓音尖细:“你们要气死我了!”
“看看上午做的卷子,我批到一半就不想往下看了,课代表过来,赶紧发下去,看看你们自己做的题。”
课代表是昨天来找蓝桉问问题的那个女生,看上去文文静静一小姑娘,此时也有些怕李老师,生怕先把她劈头盖脸骂一顿。
从老师手里接过卷子才呼出一口气,赶紧一个个发下去。
李老师收作业的次数多,也是全部任课老师中最严厉的一位。平时很少用到课代表,都是她亲自发,亲自收,赵老师还说她们这是遇到了负责任的老师,要好好学习。
课代表把属于湛听晚的试题发到她手里,下一张就是蓝桉的。
她先是看了看自己的,一共三道题,有两个画了叉,另一个貌似老师没看懂她写的什么,打了一个问号。
湛听晚自顾自点点头,又伸着脖子去看她同桌的,三个红对勾。
“蓝同学,你好厉害啊,全对。”
湛听晚的声音不算小,刚好够附近的人听到,李老师看她这一眼,一边在粉笔盒里挑着长一点的白粉笔一边说:“这么简单的题,全班就只有蓝桉一个人全做对了,真不知道你们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连高一的题都不会做。”
说着又来气了,掰一截粉笔就哐哐往黑板上抄题,那劲大的,黑板上的粉笔灰刷刷往下掉,李老师也不管她的黑裙子被染了好几道白粉。
“都好好听啊,今天晚上除了蓝桉以外的人每个连题带过程写三遍,明天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