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挎到肩上,蓝桉朝窗边走近几步,“砰——”一声把窗户关上,淡蓝色窗帘终于安分下来。
教室里仅剩她一个人,素日她是走得最早的,今天却破了例,因为一个可能已经走了的人。
眼尾依然很淡,关了灯,锁好门,才背着包朝楼下走。
那天的风不小,那天的淡蓝色窗帘调皮,那天落日余晖下洒满星星的海面美得像油画,那天的蓝桉不像蓝桉。
脚下是走了一年的石柏路,遇见了交流过很多次的老师,就连空气都是熟悉了六年的味道,带着淡淡咸味。
过了六年,她好像还是没有熟悉,她好像根本无法熟悉,她不属于这里。
蓝桉走得很快,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掌心攥紧了背包带。
“蓝同学!”
她被这突然的一声从漩涡里拽出来,像是从掐紧的脖子中呼吸过来,恍惚下才发觉刚刚在想什么。
身后传来小跑的脚步声,还有听了很多次门卫陈大爷的嗓门,他嚷着:“诶,别跑,别跑,慢点!”
蓝桉的心脏猛地就狠狠一跳,撞得她心口疼,停下脚步。
身后的人喘着气又沉又急,蓝桉转身看她,裙摆还因为风大只好用手微微压着。
她沉声说:“湛听晚同学,有什么事吗?”
蓝桉有些恼,为她自己,也为这个人。
湛听晚喘着气还没缓过来,后面跟上来的陈大爷恰巧听见她说这句话,眼睛瞪得溜圆,蓝桉怀疑他差点就想上手给自己两瓜子。
陈大爷语气那叫一个冲,朝她嚷嚷着:“诶,怎么说话呢,人家小姑娘可是等了你好久,平时我见你都是第一个出来,今天怎么就这么晚呢,晚就算了,怎么还不好好说话呀!”
湛听晚头一次见蓝桉被人这么说一顿,一副想回嘴又没办法回嘴的吃瘪样子,嘿,怪好玩的。她忍不住侧头捂着嘴,笑得肩膀直颤。
蓝桉瞄一眼乐得不行的人,抬手摸了摸鼻子,心想她也是头一次被人这么说,说的还是实话。
陈大爷终于呲完了,喘了好几口气粗气,转过身一边往回走一边挥手,“行了,快回家吧,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现在才七点,整个琴海镇也没多大,从北头开车到南头都用不了一个小时,哪可能会天黑。
湛听晚这才止住笑声,看向冷着脸的人,她扬唇应着刚刚的问题,“蓝同学,我们一起回家吧。”
问题就是,她们一个在南头,一个在北头,学校在东头,怎么也不可能一起回家。
蓝桉眉眼闪了闪,生硬地回绝她:“我们不顺路。”
“没事啊,我们可以坐公交,从这头坐到那头,正好就回家了。还有,你要不要喝奶茶,就当是今天背我去医务室的谢礼……”
“不需要,你快回家。”
啊,真的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湛听晚撇撇嘴,眼瞧着蓝桉要扔下她往公交车站牌那边越走越远。
她冲着蓝桉的背后说:“今天没人来接我。”
又说:“我不会坐公交车。”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蓝桉不带着她一起,她没办法回家。
琴海镇虽然小,但起码也是一个小城,线路复杂,又安置了好多条公交车路线,如果看不懂站牌还真不一定能在天黑前到家。
最终湛听晚如愿以偿地和蓝桉一起站在公交站牌这里。
“蓝同学,我们坐哪一路公交啊?”
蓝桉瞥一眼她空荡荡的手,应她道:“我们不同路,你坐1路。”
“那你坐哪一路?”
湛听晚又晃到她眼前,裙摆荡得任性,跟她这个一样,蓝桉没回她,只是说:“坐到南海路,就到你家了,我看着你上车。”
她说完就把嘴抿紧,任凭湛听晚再怎么骚扰她都没用。
公交大概是十分钟一趟,尤其在一中这边排了好几辆。不出五分钟,1路公交就从街道那头驶来,热气从车底蔓延到脚下,稳稳停在面前。
蓝桉站那里等了好半天也没见湛听晚上车,扭头看向坐在那里双臂抱抱的人,咬咬牙说:“湛听晚同学,再不上车就要开走了。”
湛听晚还在不高兴蓝桉不理她,不告诉她她坐哪趟车回家,她就是不上车!
冷哼一声扭头不看她。
两个人都傲得很,一个不肯开口说住哪里,一个硬是要听到答案才肯回家。
湛听晚坐着,蓝桉站着。
等身边等公交的人都走光了,她们两人还在这里僵着,天色渐渐沉下来,终于只剩最后一班公交。
当最后一班的1路公交站稳在面前时,蓝桉瞅了一眼身后的人,不由分说径直跨上公交车的台阶,湛听晚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干,愣了一下后也往公交车上走。
她上去时,蓝桉已经坐在靠窗的单人座上,侧着颈看窗外。
湛听晚坐到她身后。
路上没有多少车,没有刺耳的车鸣和刺眼的闪光灯,公交车开得稳当。半开的窗户连带着将黑夜晕染进车厢中,匿了一半侧脸。
“早说嘛,都是坐1路公交。”有些尴尬,湛听晚忍不住想缓和这种气氛,后听见很轻的一声嗯。
这之后湛听晚就坐不住了,一会儿碰碰蓝桉的头发,一会儿又去揪她的领子,还叨叨着:“穿着校服外套不热吗,为什么不脱下来?”
但没人理她,正当她提出要两个人一起坐双人座时,车正好停下,蓝桉避开再次伸过来的手,说:“你该下车了。”
湛听晚鼓了鼓嘴,只好往车下走,临下台阶前还说:“那我们下次要坐双人座。”
蓝桉只是静静看着她,瞳色很深。
1路公交再次启动,就只剩下司机和蓝桉两个人。她靠在座椅上,看月亮渐晰,看树影晃荡,看她从窗户映到车道上的影子。
等着车再一次停下,她还是没动,这时司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姑娘,再往前就是公交充电站了,你不下车吗?”
蓝桉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顿了下才应道:“下车。”
她站在南头公交站牌这里,夏季晚风依旧闷热,除不尽心头一团乱麻。
拎了拎肩上的包,蓝桉朝相反方向走去。
从南头走到北头,也不知道要走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