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顿饭是试探,现在这一幕是邀请。
眼眸微怔,她问:“你们在做什么?”下一刻她看见那几个女生浑身哆嗦下,争着往后躲,跟着她们的视线望过去,眼瞳一亮——蓝桉从教室外进来了。
她的目的就是拉她站队,她们也不敢惹蓝桉,直白点说,那几个女生也许是受孟婉心指使,现在脸白了一片。
至于为什么不敢惹她,湛听晚不知道。
半开的窗户吹得蓝桉身形单薄,校服袖口安分圈着纤瘦的腕子,她一直认为蓝桉是很傲的人,就算是戴着眼镜也丝毫不能盖住她的锋芒,反而更添了别样的感觉。
身世流言四起,她不在乎。美貌张扬不掩,她就是要让人看着,镜片下折射的眸光轻飘飘扫过来,似是掠过她一眼,定在孟婉心身上。
她猜测,如果她今天没来,这件事不会发生,以后也不会发生,因为她们都很怕蓝桉。
她的脚步轻,没有声音,拎着盛满红墨水的凳子朝她们这里走,在半米处站定,瞥一眼那女生手里还没用完的红墨水。
但她好像只是来这走个过场,脚尖一转又拿着凳子出去了。
身边那几个女生这才一副从刀尖上下来的尚有余辜感,抚了抚心口暗骂一声走开。
湛听晚的指尖抵着桌子轻点,她想,为什么蓝桉不把墨水蹭到她们衣服上,或是把凳子一脚踹翻,拿她们的衣服去擦呢。
她看到镜片下一双无波的墨瞳。
世界上当真有这种人存在吗?湛听晚从直觉上来讲,蓝桉身上有一股傲气,却也不否认她的孤冷,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眼里只有学习。
恶劣的念头像夏季盘踞生长的枝桠般从心底蔓延——真想看看她失控的表情。
蓝桉带着洗干净的凳子回来后又出去了,老师开始查午休时,她还是没回来。
“孟同学,午休时间可以出去吗?”湛听晚声音不算小,至少足够两个人听到。然而趴着的人过了好一会才搭理她,“可以,只要不被发现就行。”
估计是刚刚她和孟婉心说不要再做这些事情,已经表明她的想法。她生气了,但又不好说什么,更何况跟她闹掰着实难看,不得已保持这么别扭的氛围。
嘿,她就喜欢这么别扭,湛听晚勾唇笑笑:“谢谢孟同学。”
从书包里翻出手机看时间,眉宇闪了闪,在心里叹一口气,看来只能下次了,她想出去偶遇一下蓝桉。
开学第一天,在湛听晚无聊的日子中,她有了想做的事——接近蓝桉。
高二没有晚自习,下午六点半下课后直接放学,由于中午那事,孟婉心没有再跟她靠得那么近,这令她很舒服。
刚出校门,从不远处传来一声“安安”,而停顿脚步的是两个人。
蓝桉朝声音来源方向侧身望去,看到的是少女拢了拢校服裙坐进亮得反光的车里,她敛回视线朝公交站牌走去。
另一边迈巴赫内,
“妈妈,我们一开始说好了不告诉学校我之前有心脏病,但是你们还是告诉了。”
“还有,我不喜欢‘安安’这个小名。”
湛听晚坐在后座,抬手按下车窗,还没开一半,就被控制着升上去,最后只留一条缝,她抿了抿唇,微卷下眼尾,又侧着脸往窗外瞧,手攥成拳放在腿上。
夏季的夕阳像盛满橘子气泡的酒杯,轻晃下就要溢出天际来,云朵缱绻缭绕成堆,尤其是在琴海小城,海面闪着粼粼星光,城镇也染上落日的粉橘调,街边的小房子是粉刷彩绘的。
从前排传来声音,母亲白茜回过头看她,说:“你的情况特殊,学校那边自然要提点一下,万一出事了能赶紧通知我们,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白茜又说:“之后你爸爸会和教育局那边沟通给一中拨款这事,至少要保证你有一个舒适的环境。”
“再说,安安,平安健康,挺好听的。”
湛听晚半张侧脸染上太阳微弱的呼吸,像是之前那么些日子中那样,视线落在膝头,盯着白得透亮的肌肤看。
无数次声嘶力竭后,却只剩无力和苍白,唇瓣轻翕着颤抖,她说:“那就这样吧。”
她永远不是平安健康的。
*
“吱呀——”
“砰——”
蓝桉从里把门锁好,钥匙挂在门锁上晃了两下,她拖着底部按住,夜色浓郁,洇着她的视线模糊几分。
换下拖鞋,拎着包往里走,刚迈出去的脚不微不可察地停顿一秒,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朝屋里走去,没有开灯。
她像往常一样先把作业写完,又刷了好几套卷子。不大的房屋,也就只有她的房间开着灯,还有一盏台灯。
周围稀少的灯光逐个熄灭,最后就只剩她这一间还亮着,夏季夜晚的蝉鸣声并不稀疏,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合着其他昆虫鸣叫,蓝桉的手腕只是轻转了下,又换了一张卷子。
这声音她听了好多年了,自从搬到这里。
终于做完最后一道题,她放下笔揉揉手腕,扬手勾下鼻梁上的眼镜,折好放在一旁,墨色的眼眸在黑夜尤显深邃,她瞄一眼时间,坐在这里不动。
或许她该想想等下吃什么,如果不是那个人,她现在就可以直接从屋里出去,无论是煮一把挂面吃,还是冲一碗鸡蛋喝,都会有一个平静的夜晚。
凳子在地板上划出响声,蓝桉拿过书包,从夹层里翻出好几把钥匙,用绳子串得紧。
她用钥匙打开书桌的柜子,再从中拿出一个有砖头那么长,四四方方的盒子,一连打开好几道锁。
若是让别人看见,会想这盒子里恐怕装的是银行卡,这么偷偷摸摸的,生怕别人偷。
而她的掌心中,只有厚厚的一沓纸,上面浸满了槐花香。
指腹下的纸柔软,蓝桉的指尖更轻,比羽毛还小心。
她只是盯着第一张看,但瞳孔在乱晃,第一个字怎么都落不进眼底。她没在看,也许只是,有些想念纸上的槐花香。
在等她从房间出来时,借着月光,看见餐桌上放着的一沓百元大钞,一张银行卡,以及折叠的白纸。刚刚坐在沙发上的人已经走了,她来到门口重新把钥匙插到门锁上锁好。
蓝桉快走两步,这些东西就全关到电视柜中。
一向平静的眼眸,在一年中总有那么几天,会盯着电视柜,趁着夜色无边,任凭孤独凄凉将她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