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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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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海石是一名年满十六岁的少年,他有着细瘦条条的身材,被母亲满怀爱意地嗔怪他的肚子是个无底洞,无论吃多少东西下去也不长肉。他还有着细长的眉眼和左侧脸颊上一个深深的酒窝,这一切都是和他的父亲一式一样的。他的父亲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船长,出生于高句丽,往来唐国、新罗、高句丽和东瀛之间跑船,据说他在每个国家都有妻小,而海石是他和唐国的夫人所生的长子。从来父亲对长子总归是怀有比较高的期许的,闵船长对闵海石也不例外,这是海石第一次跟着父亲跑船,虽然只是从滨郭港到津塘渡口的内海航线,但闵海石还是觉得很兴奋,这让他感觉自己是个真正的大人了。

海石是个很伶俐勤快的少年,天还没亮就在渡口跑来跑去地帮忙,尽管在他父亲眼中他纯属瞎忙,但他很享受海港清晨带着腥咸气息的海风,他饶有兴致地观察每一位登船的乘客,并且猜测他们的来历和去向,大部分人一望而知是由海港到关里去的客商,也有携家带口投亲访友的。不过有两位却叫海石猜不透,因此也就格外留心起来。

老实讲,这两位的打扮都并不起眼,年长的那个身穿墨绿色的棉袍,披着一领黑色的狐皮大氅,高个子,剑眉星目的长相,看上去是个家境殷实的公子;年轻一些的那个是眉清目秀的长相,看上去比自己大个两三岁的样子,但身量未成,再加上面色略有些苍白,就更显出了一种淡漠的稚弱。年长的自称姓马,此番是带着族弟到关内访友,顺便游历一番。海石冷眼看着,这对兄弟虽然块头差得挺多,但五官轮廓还是有点连相的,那个弟弟有点像小了两圈的哥哥,这一点让海石觉得很有意思。

海石引着这对马家兄弟到了船上甲等的一间客舱,并且连番抱歉说因为二位订票订的太晚,确实腾不出两间甲等舱了。这是父亲交给海石的任务,如果他将来要跑船的话,跟乘客打交道可能会遇见各种情况,他必须从现在就开始练习解决。

“公子,这间舱室挺宽敞的,足够您二位住了,不然就得麻烦您其中一位去乙等舱跟人挤一挤了……那还不如您兄弟两个做个伴儿呢……”

海石面带微笑,然后发现那个哥哥看了弟弟一眼,似乎在征求后者的意见。这倒令海石感到很意外了,他觉得出门在外,总归是弟弟听哥哥的吩咐,没想到这个哥哥是个样子货,事事还要弟弟拿主意。

那个弟弟的脸上带着一层病气,海石都担心海港的风会把他给吹化,但又有一种清秀的英俊,让海石没忍住,多看了一眼。

“这里很好,我们就住这一间,”马氏弟弟向着海石点了点头,“多谢,有劳。”

说完,马氏哥哥立刻给了海石一些散碎银两,两个人一先一后地走进舱室去了。

闵海石惊愕地发现这个马氏弟弟原来并不是弟弟,而是妹妹!她的声音并不像本人那么虚弱,听上去很清越,让海石生出一种错觉来,从她嘴里无论说出什么话来似乎都是很有道理的!

闵海石更加好奇这两人的关系了,说是兄妹似乎也不像,难道是私奔出来的?

闵海石做了个鬼脸,对这两个人更感兴趣了。

杨骎跟在顾青杳身后关上了舱室的门。这间舱室正如那少年船家所说还算宽敞,但不知为何他生出了有些局促的尴尬,他现在几乎不敢往顾青杳身边凑,但又不想离得太远。

“无咎,你若是觉得不方便,我可以去乙等舱跟别人挤一挤……”

顾青杳没看杨骎,只捏起一块桌上的糕饼浅浅地咬了一口,看见里面是黑芝麻馅的,又可吃可不吃地放回盘中。

“你既不是第一个和我同床共枕的男人,也不是唯一一个,我都无所谓,你还在这里矫情什么?”

说完,顾青杳才扭过头去欣赏杨骎的表情,她发现自己对激怒他和精准地在他心口上捅刀子似乎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跟他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伤害相比,这算什么?

杨骎不说话了。

他愿意顾青杳把她的痛楚转嫁给自己,但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作为一个男人,他当然痛心、愤怒、嫉妒……可这个计划既然取名为“流莺行动”是有原因的!

这本就是一个用美色取得情报的计划,可这本来也是一个已经取消了的计划。

杨骎觉得自己在遭受现世报。

顾青杳愿意万里迢迢来见他一面,这让他太动容也太得意了,如果不是这一切,他会在白发苍苍的时候当作一桩了不起的风流功绩讲给他和她的孙辈们听,可是……

顾青杳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可是她所承受的那一切,杨骎觉得自己也是受害者。

爱有错吗?可为什么他对她的爱,最后生出了伤害?化为了恨意?

杨骎转过身去,将被褥铺在舱室的席垫上,叠了一层又一层。睡矮脚的胡床是近些年来才在长安时兴起来的风气,客船因为江海中的风浪颠簸,都还是像先秦一样席地为铺。

“你昨晚一宿没睡,躺下歇一歇吧,我就在外边,有事叫我。”

杨骎推开舱室的门出去了。

顾青杳的确是一宿没睡,其实杨骎也一样。

待口鼻的喷血止住以后,已经临近黎明,顾青杳言简意赅地跟杨骎说了自己被魏强下毒的事,她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她想赶在死之前回长安,跟家人再见一面,跟罗戟再见一面。

“这不为过吧?”

如果按照她往常的性子,她不会当着杨骎的面提罗戟,但是她现在又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既然他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地跟她谈起喜欢和爱这样的字眼,那他就受着吧,这是他自找的,也是他应得的。

言语如刀,顾青杳一个字一个字往杨骎的心窝子里捅。

反正快要死的是我,顾青杳心想,那我也不能让杨骎太好过。

最好有人陪她一起痛苦、一起沉沦、一起受折磨才好!

不然多不公平!

为了怕顾青杳不辞而别,杨骎虚握着她的手腕在她的对面坐到了天亮。

“你走,我也走,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别想甩掉我。”

顾青杳跟着杨骎搭最早的一班船前往津塘渡口。

杨骎出去后,顾青杳在舱室里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想。其实她现在已经无所谓杨骎是不是总在她眼前晃悠,她没什么可在乎的了。

解开大氅,脱掉棉袍,顾青杳把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枕边,她是个最讲究秩序的人,尽管她的世界此刻已经天下大乱,但她还是希望能够掌控她所能够掌控的一切,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

拉开被子,顾青杳钻进去平躺下,感受海水摇晃着船体,像天然的催眠,她闭上眼睛,毫无预兆地睡着,又毫无预兆地醒来,中间不过睡了一个时辰多一点,但确实是放松下来的,因为她都不知道桌上的食物是什么时候送进来的。

乳白色的鱼汤上漂浮着几点翠绿的葱花,顾青杳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又放下了,她还是不太习惯海鱼的腥味。

小碟里盛着两块油炸糕,她拿起一块从中间掰开,见里面没有馅,才略感满意地咬了一口,香甜的糯米和被油炸得金黄的酥脆表皮让她久违地有了饥饿感,过往那段日子吃的所有东西都像是为了苟活而硬逼自己进食的饲料,此刻这两块油炸糕让她有了吃饭的心情。

吃完油炸糕,她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很久没有这么从容自在地自己待着了,不用防着下一刻会有人来害她、不用揣摩别人心里的想法、不用计划要说什么话,就这么自在地待着,没有危险地坐着,呼吸。

除了有个毒发而亡的倒计时,此刻的一切正是她从前拥有的生活,可是经历了那一切之后,此刻是无比奢侈的。

一切都是一场骗局,高昌济的谎言像一张网,密密地兜住了顾青杳和杨骎两个人。

顾青杳突然觉得自己的恨落不到实处了。

她不知道自己今生是否还能见到高昌济报这一场雪恨,即便还有机会,可她不见得还有时间。

但她又必须找一个人来恨,不然不足以弥补她所遭受的欺骗和痛苦,这一笔一笔的账顾青杳决定全部都记在杨骎的头上,他是罪魁祸首,她要恨他,她必须恨他,不然就是对自己的背叛!

杨骎在船上简易的灶房里以有限的条件勉力发挥出了自己的十八般厨艺。

可是能弄出来的东西还是乏善可陈。

他现在必须专注地做好一件一件具体而微的事情——给顾青杳弄一点好吃的东西、让她踏实的睡一觉、给她穿暖和漂亮的衣裳……

他其实最想让她高兴,可是他做不到;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可是他担心顾青杳在他的身边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还有一件更可怕的事情,他简直想都不敢想。

那就是她所中的毒,据顾青杳自己说是慢药,不会立刻马上就死,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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