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在使团前往突厥王庭的一个很平淡的冬天的早晨,青杳一起床就听说了一件事。
隆真公主被突厥的小王子巴沙尔轻薄了。
那一刻,青杳心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计划”开始行动了。
但她不能去问,也没处去问,问了显得自己像个傻子,更何况问不问的也没什么区别,反正也得不到答案。
这自然是一件大事,顶大的事,天大的事,于是大唐的使团和突厥派来迎亲的队伍只能就地停下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杨骎自然是责无旁殆地要出面解决,事发突然,据说突厥那边,大王子摩思力也头疼得很。
事发突然,青杳在心中来回来去地咀嚼玩味这个词,事发,真的突然么?
反正,大唐和突厥都觉得这件事非常得大、非常微妙,于是特别安排了一个非常得小,而又非常机密的会议,来商讨接下来怎么办。
杨骎说这个会不知道要开到什么时候,因此他特地找到青杳,耳提面命地关照她“不要到处溜达、满地乱跑”,“眼下的情形乱着呢,你可别再给我添活。”
这是他的原话。
事发以后,青杳心照不宣地搬出了隆真公主的帐子,取而代之的是有了一个小小的、属于她自己的帐包。杨骎背着手,在这个一眼就能望尽的小帐子里慢悠悠地踱了一圈,一边转悠一边还这里扥一扥,那里扯一扯,活像个怕佃农把自己田亩耕坏了的小心眼地主老财。
青杳双手垂在身侧,陪在一边立着。
帐子实在太小了,杨骎可能也终于意识到没有什么可看的,才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我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青杳微微低了头:“是,下官遵命。”
“嗯,”杨骎似是对青杳的恭顺态度略略满意,于是还想要巩固一下。“你说说我让你干什么来着?”
青杳心想,这个人,才好了没两天,又开始讨嫌起来了。
青杳的头仍然是微微低垂着,对着大地翻了个白眼,大地是无辜的,但她只能把对杨骎的白眼翻在心里,不能给他瞧见,不然他一准还要更加讨嫌。
“不能出去到处乱跑,也不能满地随便溜达。”
杨骎没说话,仍是背着手,绕到青杳的身边来,绕来绕去,绕了一圈,青杳垂目而立,眼观鼻鼻观心,心如止水,纹丝不动。
“我问你,现在还拿左手写字吗?”
突如其来的一问,青杳已经逐渐习惯他跳跃而又不连贯的思维,并且放弃寻找他上一句话和这一句话之间背后的逻辑,只是问什么答什么。
“看情况吧。”
“什么情况?”
“有需要就写。”
“手没生?”
“没生。”
“能摩仿笔迹吗?”
青杳抬眼,迅速瞅了他一下:“能,需要点时间。”
杨骎从大袖中掏出一摞捆扎得整整齐齐的信笺,拿手一指,让青杳看看。
“这样式儿的笔迹,能不能写?”
青杳抽出一封,仔细地端详了,笔迹流畅端正,是漂亮的颜体字,钩撇竖捺有些个性的棱角,但不难模仿。
于是向着杨骎一点头:“能写。”
杨骎又问:“这样的字迹,不写汉语,写突厥语,能不能写?”
青杳微微怔了怔,再端详信笺上的笔迹:“描个形状没有问题,但……这个人用突厥语遣词造句的习惯……我不确定。”
“那个你不用管,”杨骎一扬手,写什么内容到时候我告诉你,单叫你照猫画虎,画不画得像?”
青杳很稳重地点点头。
“有几分把握?”
青杳快速地一思忖:“七八分。”
杨骎果决地表示:“七八分不行,太少,要八九不离十。”
青杳又一点头:“那好吧。”
杨骎知道她做人做事喜欢留余地,于是逼了她一下:“给个准话,到底行还是不行?”
青杳果然被逼得没了空间,只得道:“行。”
“你要多少时间?”杨骎问完,不等青杳回答,立刻又说,“我可没有多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