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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海誓山盟总是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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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长安城第一场秋雨很缠绵地下了十天。

曲江楼四面临水,南面可望骊山,江景秋色中,真如海笔下的山川海岳图正是画融于景、景在画中,名声大噪,长安城的文人骚客无不争相登楼传阅赏玩,一时间,各府邀请真如海去雅集的帖子如雪片般纷至沓来,但都被她无一例外地通通无视了。

这种一窝蜂而上之势,在真如海看来是独属于长安的傲慢和狭隘。说到底,这帮人并没有鉴赏的雅趣,不过是追赶一时的风潮罢了。

长安,肤浅。

只有那个说“这画寻常看也不过寻常,在雨里看说不定有几分意思”的人,真如海觉得倒是还算有眼光。

至于他说的《白骨罔像本愿图》,真如海也拿定了主意,要去瞧一眼。

可是长安连绵的秋雨,下起来没完,浸泡的一切都很潮湿,真如海的心情也是,一拧就攥出一把水来,她没来由地焦躁,从肺腑到肚肠时常被一种酸胀的痛楚所侵蚀,搞得她寝食不安起来,家里请了太医来看,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说是水土不服。

因此当她提出要去会昌寺里小住几日的时候,大长公主和驸马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孩子受佛祖的看顾之深,而她没有来由的不适也正适合去清净的寺院接受一番静养和洗涤。

会昌寺有很多禅画的收藏,每间殿宇几乎都有珍美的壁画像,因为父母慷慨的布施与馈赠,住持也尽可能地为真如海提供了最大的方便,每天有一个固定的时段,寺中的大小僧侣会回避起来,方便她这位女檀越欣赏画作。

宁静的禅寺生活和精美的禅画佛像平抚了真如海心中的焦躁,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佛光的庇佑之中,不再那么惶惶然而不知其所止了。

真如海一直在等待月圆之夜,她想去后山崖洞看一看那副“真是不寻常”的《白骨罔像本愿图》。

盂兰盆节那一天,会昌寺有一场很大的水陆法会,所有的僧侣诵经千遍为香客们过世的亲人超度,法会结束又有放灯仪式,因此一整日寺庙里都不断有人进出往来,真如海未免不便,一直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很早就睡了。

她醒来得毫无预兆,没有梦、也没有任何声响,似乎就是心中受了什么感应一般,让她在那个瞬间,自然而然地就醒了。

雨不知是何时停的,乌云给月亮腾了位置。

说是后山,但其实从前殿修了平整的青石板路,真如海点着灯笼过去,一路走得非常平稳而又顺利。

可是她的心情却又是惊心动魄的。

雨后的夜里,空气湿润,带着久违的一丝凉意,直沁润到心肺里去。那处崖洞,说是崖洞,其实是一处小小的殿宇,供奉着一尊小小的地藏王菩萨像,罕见的是这是一尊女相的地藏,因为传承已经太过古老,寺中僧侣谁也说不清它的来历。

真如海双手合十,对着这小小的地藏菩萨拜了拜,心意可谓很诚,无所念亦无所求,很澄澈地,像这雨后的月光。

但杂念瞒不过天地、瞒不过神佛、也瞒不过自己。

她有点希望能见到那个人。又有点害怕见到那个人。

所以当她听到木门嘎吱的响动,受了惊地一回头,当真的看到那个人的时候,真如海觉得自己的血从头到脚都凝固了。

月光洒下来,洒在他的身上,真如海能够很清晰地看清他的面容。

他倚门而立,她跪在佛前,心照不宣地对视了。

崖洞壁上一滴雨精准地落到她的眉间,点化了她未能宣之于口的隐秘情愫。

时间也许很短,但在回忆里却是很久的,佛教里关于时间的流逝有着很精准的定义,很短很短叫刹那,很久很久叫做劫。

真如海想,她遇到了她的劫。

他和她挑着灯笼,一寸一寸地赏鉴那绘于墙壁上的《白骨罔像本愿图》,烛光很暗,但是他的眼睛却很亮,像缀了星光在里面。

起初他的手掌隔着袖子托着她的手臂,提醒她当心脚下,后来不知哪一个瞬间,她趔趄了一下,无意间就握住了他的手指,当她意识到的时候立刻想要松开,然后被他不着痕迹地反握住了。

他们用只有彼此对方能够听到的声音交换心得,他们引经据典地辩法直到彼此词穷哑口无言,只能坐禅似的四目相对。

最后,是他率先把目光又移到壁画上,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倒比烛光下看更别有意味深长。

“是不是寒凛凛、森森然,但是却又很美?”

真如海没有回答,这样的美让她感到毛骨悚然了,似乎这美是不属于人间的,一定要伴随着鲜血、死亡和腐烂。

画中白骨,使她心寂然。

这幅画,给她一种波澜不惊的毁天灭地之感。

她在一瞬间忧郁不堪,似是着了相,再度惶惶然了。

烛火感应到了真如海的心绪,晃了两晃,倏地灭了。

云遮挡了月光,黑暗像一张薄毯轻轻地披在她的身上。

既像是毫无防备,又像是期待许久,他滚烫的嘴唇贴在她脸上的时候,真如海的心怦怦而跳,喜悦而紧张地悸动了。

她回应了他。

她用滚烫而又微微颤抖的唇瓣描摹了他的眉眼轮廓,虽然是在黑暗中,但是真如海觉得她一辈子也忘不了他了,他在她的眼前,在她的心里,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如此生动。

一切都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的。

当着天地、神佛,他们彼此的心意袒露无疑,用热情回应热情,用沉默应对沉默。

尤其是,当着神佛慈悲的光环和眼目,他们放肆而又大胆地拥抱亲吻,在这最圣洁不容侵犯的地方,藐视人伦。

“你怎么敢?”他的嘴唇轻轻吮吸真如海的耳畔,“你就不害怕?”

他的手轻轻捧起真如海的脸,亲了一下,又一下。

“你为什么来?你不怕我是坏人?”

真如海听到自己的声音是微微带着颤抖的,但那语气却是初生牛犊似的:“那你又为什么来?”

“因为月亮终于圆了。”

“还有呢?”

“因为这是一幅很不寻常的画,叫人过目难以忘怀。”

就没有一点点是因为想要见到我?真如海没敢问这句话,问了,就落了下风,好像自己是因为想见他才来的。

“我没想到能见到你,”他的声音和吻一样细细碎碎地洒在真如海颈间,“你的胆子可真大。”

真如海想,他说的这个胆子,是夜里看画的胆子,还是别的胆子?抑或是都有。

“你是谁?”他捧住真如海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真如海微微讶然了:“你不知道我是谁?”

不过她立刻又觉得这样才好,他不知道自己是谁,说明他不是故意来接近自己的,他和她是因着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惯性使然的必然相遇。

“难道我应该知道你是谁?”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真如海的脸颊,“难道你很有名?”

真如海推开他:“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只要是个男人就会投怀送抱的轻浮女人?”

这一推,让他愣了一下。

真如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口,端起她县主的口吻说:“难道你不知道,你跟你的父亲长得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他愣了一下:“你认识我父亲?”

“那天在曲江楼,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真如海站起来,她觉得自己有一点大胆,又有一点理亏,“我知道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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