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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阿闼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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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

牛车优哉游哉地载着青杳沿着山道回城,奔赴下一桩差事。

学宫的一角有个偏僻的小院子,原本是个堆放杂物的地方,后来因为这个地方西晒,放不住需要避光的家具书册什么的,就一直空着。

青杳回到城里的时候,天已经擦黑,赶在宵禁之前回到学宫,就看见这小小的偏院里冒出黄绿色的烟来,老远青杳就闻到一股臭鸡蛋味儿。

小院里住着一个天竺神婆,是杨骎动身出发之前托付给青杳的。

“她姓阿闼婆吠陀滴里嘟噜一大串儿,你管她叫阿闼婆就行。”

杨骎连拖带拽地把青杳拉扯到天竺神婆跟前,用梵语滴里嘟噜跟神婆说了一串话,然后用手指了指青杳。

青杳没想到杨骎还会说梵语,跟神婆有来有回地叽里呱啦说了好一会儿,她站在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神婆,又不敢使劲看,怕不礼貌。神婆就是个老妪的模样,看上去很老、非常老了,因为牙齿掉光,嘴瘪着,让青杳情不自禁地猜测她是七十岁呢还是八十岁,也许她已经有九十岁了也说不定,青杳还没有见过这么高寿的人,于是更加控制不住地打量神婆。神婆来自天竺,自然也不会是中原的打扮,她身上缠着一层一层的布料,看不出是衣、裙还是裳,但是她缠穿得挺有水准,一层一层一圈又一圈的,缠出了繁繁复复的体面和神秘感。神婆的脸上、手上和臂上都刺着花绣,看上去有点怕人,但杨骎说这是她们天竺那边一种传统,神婆因为天赋神性,生下来就被选作侍奉神灵的神女,老了就变成了个神婆。

“快来快来,”杨骎一把握住青杳的手腕,把她拖到了神婆的面前,“阿闼婆答应了为你摩一下顶,快来!”

青杳没听明白神婆要对自己干什么,歪着脑袋问杨骎:“她要摸哪?”

杨骎站在青杳身后,正正地扶住青杳的头,然后摁到了神婆的面前,声音居高临下的:“没文化!摩顶!阿闼婆能看见人的前世今生,她不喜欢的人是不能在她跟前晃悠的,我找了一打人了都不入她的眼,那些人都不行,我看你行!不行也得行!”

青杳毫无准备地被杨骎摁着跪在了神婆面前送上头去,只觉得一只手掌抚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神婆模糊不清地念了一阵青杳听不懂的话,然后双手捂住青杳的耳朵捧住了她的头,用额头和她相贴了片刻。

分开的时候,青杳眼中涌出几对饱满的大泪滴来。

杨骎也没有见过这个阵势,于是在青杳的身边蹲下来,歪着头从下往上看她的表情。

“怎么了这是?”

青杳顾不上答他,躲开了他探过来要给她揩眼泪的手。

神婆跟杨骎说了两句梵语,然后就闭上眼睛,仿佛入定似的没动静了。

“她答应了。你看,我就说你跟神婆有缘分,”杨骎把青杳扶起来,“成了,我不在长安的时候,你就负责替我照看她一下。”

青杳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我咋照看啊,我又不会说梵语,我跟她没法交流都。”

“这有啥难的,”杨骎从怀里摸出一本书册来,“现学不就完了,你就捡物件和动作的词学就行,你看我,也就学了十来天,能听懂个大概齐就够用了。”

青杳觉得他简直糊弄得不可思议。

“也不用你怎么费工夫,绝对比长安月旦轻松,”杨骎求人办事的时候那是相当和颜悦色,“我请她帮我配一种药,阿闼婆白天休息,晚上干活,你呢三不五时过来看看,给她带点吃的喝的,陪她聊聊天儿,聊不来听她说话也成,给她唱唱歌啊,谈谈琵琶啊,哄老人家开心嘛,你有啥话也可以跟她说,不说也可以,反正你的前世今生她都能看见。”

“我……”

“你刚才怎么哭了?神婆这么厉害吗?她给我摩顶的时候我没什么感觉啊……坏了!她不能看跟你有缘份就收你为徒、到时候把你带回天竺去吧?我跟你说你可不准答应啊!不行,我得跟她说道说道去!”

杨骎用他有限的梵语水平手舞足蹈地去跟阿闼婆谈判了,青杳在一边看着,杨骎越是摇头晃脑,阿闼婆越是不为所动。

青杳不知道她跟阿闼婆算不算有缘分,只是刚才和她额头相贴的时候,她身上烟叶子的味道和青杳祖母身上的是一模一样的,在那温暖而又略带辛辣的气息里,青杳想起了祖母,心尖一酸,鼻头和眼角也就跟着酸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涌出了眼泪。

于是就承接了这桩差事。

青杳打开门窗替阿闼婆通风,将房中那臭鸡蛋的味道散得差不多后才打开食盒的盒盖,摆出今天的晚饭。

“阿闼婆,今天吃乳酿鱼。”

青杳用梵语重复了一下“鱼”这个词,然后又搜肠刮肚地扒拉出了“牛乳”这个词,死活不知“酿”该如何说,索性放弃,直接用手指了指碗盘,示意阿闼婆吃饭。

梵语一点也不像杨骎说得那么好学。

青杳每天来陪阿闼婆吃一顿晚饭,然后看看有啥需要她搭把手的,基本上也没有,所以吃完饭,阿闼婆忙活她的事,青杳就盘腿坐在一边就着杨骎给她那本小册子学一会儿梵语,学了快三个月,她自问算不上有什么长进。

不过是能认下阿闼婆那些瓶瓶罐罐上写的是什么东西,以及阿闼婆想吃个什么、要个什么的时候她能听个大概明白,然而也时有不明白执行错误的时候,好在阿闼婆也不是很计较。

也就仅此而已。

阿闼婆忙活的事情,在青杳看来,可以一言以蔽之,那就是“炼丹”。

虽然杨骎说他在让阿闼婆帮他配一种药,青杳也并不知道是什么药,每天就看着阿闼婆摆弄她的那些瓶瓶罐罐、小锅小碗,然后在各种各样的气味中,产出一些各色各样的小药丸,或者药膏、或者药水。有时候青杳用手拄着下巴看一会儿,看阿闼婆用小称盘精准地称了药材,然后磨啊、捻啊、烧啊、淹啊、炖啊、煮啊……青杳觉得很好玩儿,比做饭有意思。

待到青杳会用梵语读写数字的时候,阿闼婆开始让她帮忙记录每一次“炼丹”的配料和计量。“炼丹”绝非易事,火候、时间、配方、计量,牵一发而动全身,炼十回,九回都是要失败的,十分枯燥,但阿闼婆很有耐心,在臭气熏天里也能镇定自若地调整配方,这让青杳觉得她确实有点“神性”,因为干的都是人间理解不了的事。

盛夏的一个夜里,阿闼婆炼废了一批药材,逸散出不少毒气,幸亏青杳冲进去把她背出来她才没被熏死,但饶是如此也还是吸了一些到肺里去,咳了半宿。青杳心疼小老太太,说什么都要让她歇一天。

青杳跟阿闼婆连说带比划:“西市,开了一家,天竺馆子,我带你,咱们吃去?”

阿闼婆有点老小孩的性子,不好意思似的,没表态。

青杳再接再厉地哄:“我掏钱,请你!咱们吃去、逛去!”

阿闼婆嘟囔了一句,青杳听得似懂非懂,大约是说青杳没钱、太穷,她不要去。

青杳一寻思是这么个道理,干嘛要花自己的钱呢?

于是一拍大腿:“走!挂公账!”

转念一想阿闼婆好像不能算是学宫的人,挂不了学宫的帐,杨骎这个人真是的,净给她找十三不靠的活。

青杳搀起阿闼婆:“要去!吃那个杨骎的!对对对,就是那个高个子的,他有钱!”

开在西市的天竺馆子弥漫着浓郁的辛香料气息,老板是个瘦小的男人,老板娘是个胖大的女人,四个女儿却生的窈窕多情,各个眉间一点朱砂,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的,美得生机勃勃。

他们一家之前在东都,才搬来长安没多久,但是汉话说得很流利,这样青杳在点菜的时候松了一大口气,嘱咐一定要把食物烹制炖煮得软烂一些,因为阿闼婆没有牙齿了。

阿闼婆并没有对她的家乡菜表现出特别的兴趣和情怀,反倒是青杳出于猎奇把店里的招牌菜都尝了一遍,而且婉拒了老板娘推荐的“按长安口味改良过”的做法,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表示“就按你们家乡的做法来,要原汁原味的!”

结果么就是她被辣得涕泗横流,眼圈红肿得仿佛被谁暴打过一样。

就在青杳擤鼻涕的时候,阿闼婆已经拄着拐杖走出店门外,显然是相当羞于承认与青杳这个没见识的土包子认识。

青杳淌眼抹泪地追出去,阿闼婆虽然弯腰驼背佝偻着,但腿脚还是颇为稳健灵便,在西市三绕两绕就绕到一家酒肆里,午后没什么生意,棕发碧眼的胡姬趴在桌上打着瞌睡,阿闼婆的拐杖“笃笃”地拄在门廊上,胡姬强撑着睁开眼睛,看到是阿闼婆,立刻发出欢欣的“啊呀”一声。

很快,附近酒肆的胡姬们都欢欣地一路小跑过来,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地说着她们的家乡话,阿闼婆便从她随身挎着的包袱里拿出瓶瓶罐罐的,胡姬们的眼睛闪闪亮,像看糖果似的看着阿闼婆拿出来的东西。

阿闼婆的好玩意儿还真不少,什么让牙齿白亮亮的粉呀,让皮肤软嫩嫩的膏啊,让头发乌蓬蓬的油啊,反正都是能够让人变美丽的东西,被胡姬们哄抢一空,来晚的都没赶上。

“哎,我的汉人姐妹,”一个琥珀色眼瞳的胡姬用手指戳了戳青杳,压低声音说,“你问一下婆婆有没有那个那个的药?我不会说梵语呀。”

青杳心想我也不会说呀,不过她更好奇的是:“那个那个?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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