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过来吗?”嗓音里泄露了他的紧张,周邮有些不敢相信,江边真会因为他做不在计划之中的决定。
“有这个想法,但一直没有定下来。”鲜有的赧然浮现在江边的脸上,他说,“异国恋不在我的承受范围内,万一你被别人喜欢了怎么办?毕竟我男朋友这么优秀且帅气。”
周邮没正经地弯了眼睛:“啧,这倒没错,你有这个危机意识是很好的。”
“哦?那看来真有人追过你?让我想想……是温教授?”
周邮拉开和他的距离,忽然有些嫌弃:“你怎么看出来温教授追过我了?人家和John好得蜜里调油的,怎么会扯到我身上?”
江边话里的每一个字都遭醋坛子泡过千百八年似的:“我反正看着像,现在有男朋友也不代表以前没有吧。”
“呵呵,”周邮伸出两指,点点他的眼睛,“您老当年还觉得陈静是我女朋友呢,哪来的自信说‘看着像’,这么多年了,眼力见儿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江边一想,还真是。
他一开始默认周邮在追陈静,还自作主张地给他编排了一出追女神不得的暧昧苦情戏,后来到真有事儿的芦苇,他却又完全没看出来苗头。
罢了,关心则乱。
“那我每次去他为什么总盯着我?”江边捏他的手指,放到嘴边亲了亲,“弄得我以为他暗恋你,拿我当情敌。”
碰上他柔软的嘴唇,周邮从指尖到整个手臂都麻了,一个不小心把实话供了出来:“那是人家工作需要。”
“工作需要?看队里选手的男朋友跟看贼似的?”江边显然不信。
周邮既已开了头,便也鼓足勇气打算和盘托出了:“不是这回事,温教授他是我的心理医生。”
他忐忑的目光移向上方,果然看到了江边愣怔的表情。
那双天生的深情眼闪闪烁烁,不忍和心疼满到快溢出来。
江边重又把他揽回双臂间,鼻尖轻轻触碰周邮的颈侧,小声地问:“周周,我是不是来晚了?”
他想,他本该知道周邮这些年过得不好。
当年他走前,两个人最后一面,周邮颓然沮丧的状态还历历在目,他声嘶力竭又强行装出的不屑一顾,那时的江边参不透,后来再琢磨,才发现那人外强中干的“决绝”。
十八岁时高考失利,孑然一身地走,再回来仍旧是踽踽独行。这么些年的异国他乡,即使社交软件上再多姿多彩,怕是也不会事事好过。
江边心里疼得厉害。
久别重逢,看到周邮怔愣失意的模样,他曾自虐地感到心安——虽是分袂良久,但周邮深埋的死穴还是由自己占据,不是旧情易忘,不是狗尾续貂,也无法简单释怀。
他觉得痛快。
可真得知这人过得不好,他却只想把责任一股脑都揽上身。
周邮努力提高音调打破眼下沉闷的气氛,一手顺着他微弯的背脊反复摩挲着:“没有啦,你从来都不晚。”
他如何能任由江边自责,明明他事事周全,明明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怯懦才导致彼此白白错过——江边对他,从来都不晚。
晚的是周邮,总是慢一拍的也是周邮。
但这回,他希望自己能快一些。
周邮呼出一口浊气,感觉从头到脚都轻快了不少,连下面的要说的话也顺畅了许多:“江边,明天,你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
*
连续两天都是紧凑的行程,当晚周邮还看着比赛直播就直接睡着了。
江边半靠在他旁边看项目资料,一偏头对上周邮安静温和的睡颜,胸口陡然生出了难以压制的情绪,饱胀的满足感撑得他呼吸都灼热起来。
他移开笔记本,情不自禁低下头去在对方柔软的发梢上吻了吻。
“痴心妄想”横于心头的尖刺被刹那抚平,只剩下满腔亮堂堂、橙子般金黄的暖意。
他轻之又轻地帮人摘下耳机,周邮睡得沉一动未动,江边又慢慢抽出他手里握着的手机,按下暂停键。
却在这时,毫无预兆地跳出来一条信息。
“你爸出院了没?那天他送的礼太贵重了,我打算……”
很长的一条微信,都没显示完全,更没有余地给江边细看发信人就已经缩回了状态栏。
短促的提示音在寂静的夜里像投湖的石子发出微响,在他的脑海里荡开一圈圈涟漪。
江边蹙起眉头,呼吸微窒。
一个念头立时牵引而出:周昌明住院了?
紧接着第二个猜测冒头:是因为自己吗?
昨天早上遇见时还好好的,今天就住院了,江边很难不这么想。
耳畔是周邮有节奏的清浅呼吸。
——他已经知道了周昌明住院的事情。
这个想法甫一出现便无法再抹去,江边愧疚不安地想:周邮为什么没告诉他?
如果说之前周昌明和周邮之间的矛盾是虚化的,但从有了江边的存在开始,这层矛盾的面目便有如擦干净了水雾的玻璃,切实地显化了全貌。
——周邮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已经去找过周昌明了?
江边被这个推断折腾得半天没睡着,好容易阖了眼又做了许多不讲逻辑的怪梦,各种逃亡奔袭,他在梦里累得气喘吁吁,喘息压抑着被闹钟唤醒时几乎是瞬间便睁开了眼。
而后清明即刻占领神经,他紧紧地闭了会儿双眼,感觉太阳穴处泛起一股睡眠不足的酸疼。之后半侧过身,一手想去抱身侧的人,却搭了个空。
江边霎时清醒了。
“周邮?”
他先是朝着紧闭的洗手间唤了声,里头黑洞洞的一片静,连半滴可疑的水声都没有。
他掀了被子下床,把家里挨个转了个遍,才发现周邮真的不在。
连昨晚他帮忙挂好的外套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