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过来接人的时候俩人都有些醉了。
周邮半躺在座椅上,垂着头发呆,沈瑾瑜稍好点儿,还能发信息和女朋友腻歪。
他走近,轻轻拍了拍人。
“周邮?”
那人眼睛撑开条缝,绯红的一张脸:“嗯?”
见他这副样子,江边的双眸冒出寒气,忍住了没踹沈瑾瑜一脚。
他问:“还能走吗?”
“能。”周邮长舒口气坐直了,顺过旁边的外套,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江边在旁一直虚垂着手,随时预备在他倒下的时候接住他。
周邮看了他的手臂一眼,恍惚一笑,有七分艳丽的漂亮。
“专属拐杖啊?那我不客气了。”
他抓住了江边的手腕。
细白的指像一段瓷雕的丝线缠上了江边的脉搏,打得他措手不及,忽而心跳如雷,一片浩荡。
腕骨在对方手心一转,他毫不犹豫,迅速反握了上去。
“你喝醉了。”江边说。
“还行。”周邮仰起脸,露出了一个醉意盎然的笑。
他乖乖任人牵着,等到了门口,冷风一吹才发现少了个人。
“老沈呢?”
江边拢了拢他的衣领,视线在伶仃的锁骨上粘滞了几秒:“他先走了。”
“怎么不一起走?”
周邮很奇怪。
江边糊弄醉鬼格外不走心:“不顺路。”
“他和你不是一所学校?”
“不是。”江边手臂挂着他的围巾,一边说一边给他系上,系完还贴心地掖了下脖子处。
“这条围巾你还留着。”他说。
话音转得快,周邮的下巴微抬,略显茫然地望过来。
“?”
“不是我当年送的那条吗?”江边问。
这下周邮听懂了,但是他没回答。
直到往前走了一段路,人声烟火逐渐消散,他才缓缓说了一句。
“是。”
“太好系了,出国的时候顺手就给塞进箱子了。”
“顺手?”
江边拽住了他的手腕,轻轻用力——本来周邮现在就没什么力气——把人转到了自己面对面。
像明明知道答案,却还要试探:“只是顺手?这么多年,你就没遇上第二个送你围巾的人吗?”
在沈瑾瑜通风报信之前,他其实早有预感,周邮必定是孑然一身的——当年他实打实地动了心,却能嘴硬地说“我不是同性恋”,再然后音信全无地人间蒸发,从周邮做缩头乌龟的决绝程度,十八岁最冲动莽撞的时候都能把事情做绝,再往后,哪儿还有勇气借给他的“周周”坦诚自我呢?
“有,”周邮仓促间笑道,“但……”
但都不是你。
他摇摇头,死命咽下那些痴心和妄想。
“东西还是旧的好么。”
江边:“是,其实人也一样。”
一线清明顺着脊背迅猛地窜上来,在后脑勺处炸了个震天响,周邮散了三分酒意,有些难以置信地看过去。
江边也望着他,漆黑的眼睛里盛满了丰沛的眷恋。
半晌,他没忍住抬了抬手。
本想摸一摸这人的眼睛,最好是用嘴唇,因为他笑起来实在是天真又勾人,刚刚在店里江边就想这么做了。但最后他还是克制住,只轻轻地捏了捏周邮的脸。
周邮慌忙扭过头躲避,装作听不懂他的话外意:“人倒说不上,跟高中那会儿比,你确实变化也不大。”
江边的手竖了会儿,放回了口袋。
“不,不一样。”他执着地否认。
周邮又立马跟着改口:“肯定是有不一样的,昨天见面我还有点没认出来。”
少年江边清瘦且锋利,一身的傲气,走路时都极少看左右,偶尔一瞥也是淡然幽冷,眼比刃薄;如今更偏温润沉稳,心内所想不形于色,沉默地望过来时周邮都不敢猜他在想什么。
“是吗?”一声短促的气音,江边问,“确定不是‘不敢认’吗?”
“江边……”周邮无奈地叫他。
他们已经走到停车的地方,北方肃杀的冷风里,连树木都是灰青色的,路灯颓败不堪,这座城市远没有苏城的绿意和生机,满目灰白里只有江边望过来的眼眸是鲜活的,像烧着团烈火,炽热灼人。
江边停下来:“周邮,这么多年没见,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周邮借了三分醉意和他对视,想从中读出些什么,但他藏得太好。
他沉吟许久,心火灼烧烦躁得紧,有点破罐子破摔地道:“有……你为什么去读了天体物理?”
江边答得很快:“兴趣使然。”
周邮不信他的托词:“可你的绝对领域是数学,江边,你没有理由读天体物理。”
这话说得就有点蛮不讲理了。
江边耐心地解释:“当年一门心思奔着数学去,明明物理也很好,但就是固执地放弃了,仿佛跟自己对抗一下就能得到什么褒奖似的,后来想通了,世界不是非正即反,也可以多贪心些,既要还要。”
周邮却忍不住抬高了声音:“你别用大道理搪塞我,老沈都说了……”
他缓了缓情绪:“你是不是保研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