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一整天的亲切鞭策,又遭江边的当头棒喝,周邮洗澡洗得心不在焉,差点把沐浴露当成了洗发水。
他吹完头发出来,江边正在书桌前刷题。
周邮站在门边愣了会儿,恍然间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
认识江边以来,除了互怼时这家伙讨人厌的嘴脸,江边留给他最多的,似乎就是伏案学习的背影。
黑色短袖规规矩矩地勾勒出肩线,双腿九十度角放着,就算低头写字,背脊也是挺直的。偶尔遇到难一点的题目,薄薄的嘴唇会习惯性地抿成直线。
这人似乎总是这样,自律、专注,仿佛地震了楼塌了,他也只会说“还剩最后一步,我写完就走”。
周邮没来由地心乱如麻,进而生出了一些无用的对比。
不同于他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作业多或少,江边每天准时一点睡觉。上课从不走神,思路永远清晰,没人解得出题的时候老师总爱喊他救场。
就像严格按照程序行进的学习机器,还是功能最新的版本。
周邮从他身上看不到普通学生的共性,仿佛江边生来优秀——毕竟他左手考试都能进前十。
有听到江边提过父母吗?周邮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想着,初见江边他就产生过疑问,孩子骨折住院这么大的事儿家长也不在。
而且全班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住校。
他是为了躲着周昌明,那江边是因为什么呢?
还有江边对他说的那番话……
周邮的心口装进了一辆进站的火车,不走,光突突地冒着白汽,将月台上“江边”的身影蒙上了一层神秘的白雾。
毫无疑问,他朋友很多,除了杜皓械和陈静,七中同学、滑板遇见的、初高中参加天文奥赛认识的,再加上现在1班的同学。这些人林林总总加起来比一个班的人都多,他的生日饭局只要喊人,两三桌不够坐,想续摊就能续到深夜。
周邮自认从不用刻意去社交,冲着他的脸就会有很多人主动接近。
他也不缺朋友。
可是包括最亲近的杜皓械和陈静在内,从没有人对他说过“如果你想考国内不错的天文学系,仅仅只能搭上边,你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
周邮很清楚这个答案的唯一性。
他心口的火车停了一阵,忽地尖锐的汽笛鸣叫起来。轰隆隆的漫长响声过后,车开走了,月台又恢复了宁静,江边立在原处。
那句话又响了起来,连同江边当时看他的眼神,眸中的光像能洞穿人内心所想般深沉。
周邮压下内心翻飞的情绪,慢慢走到桌边,然后看见了两大本复习资料,分别写着“数学”和“化学”。
江边头也不抬地说:“我自己整理的,能用的自己拿去复印。”
说完这句话,周邮仿佛在他头上看到了一圈圣光。
可惜下一秒圣光便黯淡下去——
“老吴最近事情多,所以拜托我帮忙。但如你所见,我也挺忙的。所以能解决的你还是自己先解决,实在不行可以问我。”
周邮感激涕零的心一下子砸到了地上,摔得稀碎。
……忙还没开始帮,大恩人就开始拿乔了。
可他毕竟是个俗人,哪怕一朝立志,也并不能立刻化身“江边二号”——那句话怎么说的,减肥前一定得吃顿饱饭。
上午开学典礼,早操铃响,大部队哗啦啦往楼下走。
江边是主持人,得提前去候场,这会儿早读拖堂已经晚了,便没跟着大部队,打算从文实楼梯口下。
领带由风牵着飞到肩后,男生一步跨下楼梯急拐弯,余光却撇到侧边一个人影。
惯性往下踏了两级台阶,江边觉得不对劲,一转身又支了回来。
周邮被他的回马枪叉个正着。
“你干嘛?走的人怎么又回头了?”
江边目光敏锐:“这话应该我问你,你干嘛?”
“我?”周邮的步伐犹疑了一下,继续往前,“我下楼做操啊。”
“你做□□从这儿走?”
“你能走我不能走?”男生梗着脖子,“这地儿你撒过尿了?”
“呵,”江边冷笑,捏着主持手卡扇了扇风,“事出反常必有妖,说吧,你到底干嘛去?”
“我不干嘛去!”周邮被他精准的直觉惊呆了,暗自咋舌这厮莫不是柯南附身,“你到底走不走?”
他这么说着,脚步却停下了。
因此显得更可疑了。
“走啊,咱俩一起走。”江边抬腕,两指并拢朝他勾了勾。
颔首的同时眉毛上挑,眼尾张扬出“看你能在我眼皮子底子下玩出什么花来”的胸有成竹。
“滚啊,我才不和你一起走!”周邮掉头就要跑。
江边一步上前把人拽了回来。
“撒开!啊……!江边你个畜生!”
周邮甩了几下没甩开,还被他缠住了,正不可开交,身后办公室走出来一人。
张主任推了推眼镜,凶道:“你们俩闹什么呢?还不赶紧下去参加开学典礼。”
周邮和江边:“……”
这下好了,大家插根签子烤串串一串,张主任在前,江边断后,谁也丢不了,一起上了操场。
经过主席台江边拐道上去了,周邮四处寻找机会还想溜,结果张主任一路押解着他到了位置,然后全程站在了他的身后。
周邮:“……”
烈日炎炎,他尸体都凉了。
别人参加开学典礼群情激昂,他像个衰仔丧眉耷眼,唯有看向台上主持人的眼神,充满了怨恨。
暴晒半天后开学典礼终于结束,队伍向前靠拢,江边等在跑道上,等周邮走过来把手卡递给了他:“帮我拿一下。”
周邮磨牙翻了个白眼,无视了他。
江边:“?”
沈瑾瑜接力过来:“给我吧,你有事儿去?”